夜里下了很大的雪,翌日,五更时,养心殿传来消息。
大楚十九年,太皇上因风寒加重,驾崩。
整个宫中陷入一片沉寂默哀中,但更让人震惊的是这楚行健死前竟下旨公布新皇楚河乃女子身,从今日起成为大楚女帝,记入史册。
此等消息更是让宫内宫外乃至大街小巷都议论纷纷。而楚河却是大大方方地接了遗旨,并且以女帝身份为楚行健收拾了后事。
没错,这道旨是那场交易换来的。楚行健半推半就,想起来昔日太皇太后对他所说,也就答应了下来。
楚行健走的那天知秋思换上了女装,娴雅端庄。楚行健最后还是有些不情愿的,“身为一代君主,我将江山拱手给你,但愿你不负先祖,有生之年能让我远在他国时得到大楚女帝一统漠北的消息,也不枉我背负千古骂名。”
朝廷上也是众说纷纭,有觉得女帝这一称谓是荒唐的,也有觉得楚河足以担起女帝的称谓。
但这些闲言碎语不知为何都未传到楚河的耳中,朝中的闲言也不知是被谁压了下去。而此刻楚河以女帝身份刚上朝,就有各别小国纷纷来投靠大楚。
是想了许久,她清冷的声音响起,“今日起,大楚城门大开,在外受战乱之苦的百姓通通允许进城。”
“魏将军,沉将军。”
“臣在。”
“你们带兵去镇压那些叛乱之地。必要时,以大楚名义攻占下来,如若有不从者,格杀勿论。”楚河眼中的执着被一旁的沈子枫尽收眼底,她的阿北终于长大了。
“各位爱卿可有异议?”原本还有着想出头的人,但听到楚河这一番话后纷纷低了头做鸵鸟状。而那些忠心的老臣也自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下朝后纷纷议论着未看错人,不论是沈子枫还是楚河。
而楚河也自然不知道,背后的沈子枫和陆淮安所做之事。
只是她这几日频繁收到陆淮安的来信,她拆开信封,小心翼翼地将信展开。上面只有几个字,却让楚河心中起了轩然大波。信封中还有一块虎符,虎身用红色布条绑着,上面是熟悉的字迹“聘。”
“孤要娶你。”
“以江山为聘。”
不自觉地,楚河捧着信纸笑了起来,她好像等这句话很久了。
烛光摇曳,映着她好看的眉眼和桌上一张张的信纸。
他这几日来的信都是教她如何获得臣心,稳住根基,如何治理国家,让人信服。他知道楚河是个通透之人,但也是个不喜战争之人,可国家之间没有战争是不可能分出个高低的,既然这样,那就让他执剑替她拿下江山吧!
南疆——
“派去大楚赈灾的银两应该都到了吧?”陆淮安头也不抬地问着眼前的暗卫。
“回陛下,都到了,只是那几座叛乱的小国还要派人以大楚名义攻占吗?”
“攻,真是吃多了没事干,不给点颜色看还真是不知道大小。”陆淮安手一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这些事秘密进行就好了,别被大楚那边的人知道了。”
“是。”暗卫嘴脸抽搐了一下,他是真不知道为何赈个灾打个仗还要以他国的名义秘密进行。
陆淮安今日心情貌似很好,眼角眉梢都有着掩不住的欢喜,这几日他一直着手准备着聘礼,聘书都是他亲自着手而写。他已经等不及了,他要将那远在北方的人儿娶回来,日日夜夜守着她。
而此时远在大楚的楚河却在忙着另外一件事。
趁着宁呆儿外出,楚河拿出明晃晃的圣旨查看。这是楚行健在让位于她时所留下的最后一道圣旨——将宁呆儿许配给沈子枫。楚河虽不全明白原因,到底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如今大楚的一切事物都逐渐走上了正轨,这番成婚也能解决不少问题。
她与沈子枫青梅竹马,自然了解他的谋略之才。而宁呆儿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也当得起这门婚事。刚回大楚时,便在书房里撞见两人,他们也自然是有意的吧……
楚河想着他们两人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亲了。想着楚行健总算是想到了一件周全的事,不自觉弯了唇角。她同楚行健虽然表面冷漠,可到底还是父女,骨子里流淌的血脉任谁也无法割舍。为宁呆儿选一家好身份,便下旨赐婚。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像是突然回忆起了什么,楚河的目光变得凛冽起来。收好圣旨,往那个人的寝宫而去。
楚河再见到余氏时,那个曾经雍容华贵的女人现在两鬓都已斑白,神情憔悴。楚河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隔着亭子挂着的流苏定定地看她,嘴巴一张一合终是垂了头,没说话。
“孩儿?”余氏听到声响,转过身看着她。眼前一亮,却又马上暗了下去,彼间,像隔着的不是一层流苏,而是一堵结实的墙。这墙,名为权力。
楚河握了握拳,叹了口气,揭了帘子进去,“母亲,楚河回来了。”余氏爱怜地执起眼前人的手,喃喃道,“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楚河抿了抿嘴,“母亲,宁巧没死,对不对?”
如一颗石子投入心中的塘,引起一阵一阵的涟漪。这回余氏竟然垂了头,不愿与楚河直视。
“母亲?你告诉我,宁巧是不是没死?当年……当年是不是你让宁假死嫁祸于陆淮安?母亲……母亲你告诉我啊?你为何……为何要这般做……”楚河不知不觉中竟带了哭腔,她素来坚强,如此这般听着却让人忍不住心疼。
余氏动了动嘴,终是缓慢地点了点头。楚河还想说些什么时,却另有人打了帘子进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宁巧,与神出鬼没的江逐浪。
“你……真的没死?”楚河白皙的手指触碰上眼前人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热告诉她这都是真的。泪水突然就漫上眼眶,楚河退后几步,颤颤巍巍地跌坐在地上,“原来……这些都是真的……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为了权力你们可以拿信任和亲情来欺骗我?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权力来得重要吗?”
“孩儿……母亲筹备了那么多年的计划,不能……不能毁在南疆……不能……”看着双手捂着脸的余氏,楚河心中感到薄凉,打断她,“那就可以将这种罪行嫁祸到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让您的女儿背负着一次又一次的自责?”
“够了楚河!”一旁的宁巧却是听不下去,“这一切,伯母都是为了替你拿回属于你的江山!”
“我从未想过要去与他人争夺什么江山,如果可以,我宁愿守着母亲过一辈子,可是现在连这份感情都可以如此践踏,还有什么意义吗?嗯?宁巧?”楚河扬起脸,凛冽地直视她眼眸,强大的气场让宁巧不由一怔,动了动嘴不知要说些什么好,踌躇了半天才喃喃着,“对不起。”
楚河垂了头,缓慢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余氏面前,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母亲,你老了,不适合待在这宫中。”闻言,余氏却笑了,笑得凄苦。
起身,目光留在了一旁的宁巧身上,还想说点什么时,江逐浪却将宁巧揽至身后,低声道:“我想带她走,拜托了。”楚河哑笑,收回视线不在停留,打了帘子径直离开。身后流苏晃动,响起清脆的声音。
楚河一去不返的背影在余氏眼中模糊,最终再也看不见。她这一生,费尽心力将自己的女儿亲手送上皇位,却也亲手断送这深宫为数不多的亲情。
楚河离开时一步步走得极为沉重,她不愿再让母亲成为这深宫的牺牲品,这辈子她能做的便只有让她远离这些勾心斗角权谋之地,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大楚十九年,太后余氏因病,被送往宫外山庄调养身体,名为调养,实则软禁。
“阿北,后悔吗?”温润的嗓音自桌前响起,楚河搁下笔,闷声道,“事已至此,只道一句初心莫负罢了。”
“深宫是个大熔炉,不知何时就会被欲望而吞噬,而我也不过一介凡人,怕多年以后也成为母亲一般。”楚河垂了眼眸,失神地看着眼前各种的奏折。
沈子枫提笔,在一张空白的奏折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他的字很好看,方圆中又自带风骨。收笔,奏折上是大大的两个字“楚河。”
“阿北永远不会变的,因为,你是楚河。”
一切,只因为你是楚河。
因为楚河是我心上的姑娘。
沈子枫宠溺地揉了揉眼前的人,眼中皆是楚河的身影。
他笑容明朗,或者说有楚河在的时候总是如此。他以为可以就这样守着她一辈子,却没想到翌日在朝上收到了一个让他措手不及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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