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妍：“……那小舟有没有女朋友或者妻子啊？”
“没有。小舟以前有过一个很喜欢的女朋友，女朋友跟他分手了。小舟的父亲大概十年前去世，玉姨是小舟最亲的人。”
童妍拿纸巾，给穆湛礼轻轻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穆湛礼此时的情绪像是绷紧的，但也像是最放松的。
因为童妍第一次，亲口听他叙述小舟的故事。
童妍将唇凑过去，轻轻亲了亲穆湛礼的脸。
“听的出来，你和小舟是很要好的兄弟。他把很多秘密都和你分享了。这样的朋友很难得。”
穆湛礼没有说话，把头埋在膝盖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童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对他说：“湛哥，你饿了吗？要不要我去打饭……”
“小舟死那天，是7月24日。”
穆湛礼把脸抬起来，呼吸微微的有些急，但很无力。
童妍动了动发麻的腿，靠近他一点儿。
两只手握住穆湛礼一只手不放。
童妍将语速放到最低：“那天，是在格番的地盘吗？能不能给我讲一讲，发生了什么？”
穆湛礼握着小葫芦的手握成拳。
胸闷的要命。
童妍紧盯着穆湛礼的动作表情：“没关系，难受了我们就不讲了，不急的。”
穆湛礼放下拳头，手臂垂落在地板上。
他轻轻合上眼帘：“那天，是三太太的生日宴。在格番耗资几亿美金的私人宫殿里，我们在一起吃饭庆祝……然后有个人跑了进来，交给……格番一部手机和……几张照片……”
童妍感到穆湛礼手心里浸满汗水，她的心跟着焦灼发慌。
担心穆湛礼在回忆叙述的过程当中失控。
她很害怕是真的。
可是她也知道，能用语言叙述出心结和创伤，是走向痊愈很重要的一步。
“湛哥，如果很痛苦，就先停下。别为难自己。”
穆湛礼双眉蹙起来，睫毛微颤，看得出来回忆令他不适。
“那手机是小舟的私人手机，照片上是小舟背叛格番的铁证……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的……小舟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按理说，就算是我被发现，小舟也不该被发现……”
童妍脑袋里又是轰隆一声。
她盯着穆湛礼痛苦的表情，难以置信地问道：“小舟他也是卧底？！”
穆湛礼将眼睛缓缓睁开，漆黑眸子里没有一丝光。
眼球有些充血。
没有否认童妍的话。
“妍妍，你知道小舟怎么死的吗？你想象不到的……他们先是拿枪指着小舟的脑袋，问他有没有同伙。那天，天气特别热。小舟穿着一身白色衬衫西装，站得笔直，他连看都没看我，还对格番开玩笑说，格番的大儿子和女婿都是他的同伙……”
“格番命令人关闭了宫殿的大门。把所有的核心成员都叫到了大厅里，还搬来了好几台摄像机……他们先给小舟注射了毒品，然后……然后格番亲手剜掉了小舟的左眼……”
童妍脊背发凉，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赶快给穆湛礼擦冷汗。
“难受的话就别说了……”
“你知道……电钻刺穿手心有多疼吗？刺穿骨头有多疼？刺穿头颅和心脏……那么热的天，血腥的味道把整个宫殿都染透了……”
“妍妍，我当时应该做点儿什么才对的……我不该遵守我们俩之前的约定，万一某个人不慎暴露，另一个人必须明哲保身，继续把任务做下去……如果当时暴露的人是我，小舟肯定会……”
“不是！”童妍哭着打断他，“如果当时暴露的人是你，为了把任务继续做下去，小舟也必须要选择隐忍旁观！在那种地方、在那种情况下，两个人的牺牲会让一切前功尽弃！”
“不是的妍妍……当时我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把他救下来的……”
童妍拥抱住穆湛礼，泪水挂满脸颊。
她的脸贴着穆湛礼的脸，说道：“我知道，小舟痛苦地死去，每一个伤痕都刺痛着你。你当时必须要忍住所有情绪！你甚至都不可以为小舟开口说一句话。一旦你开口，不管你是不是卧底，格番也会杀了你！”
“你也不可以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慌和担忧，因为摄像机在拍摄所有人！湛哥，小舟很伟大，会有人永远记得他。后来你成功完成任务了，那才是小舟希望看到的！那也是他自愿牺牲的意义！”
穆湛礼摇摇头，抽出自己的手。
抱住头痛欲裂的脑袋。
“妍妍，当时我应该保护小舟的……”
“湛哥，当时的情况只能那样了！你当时一定忍得特别痛苦。你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没有让毒贩起疑。当时，如果被发现的人是你，小舟和你的选择会是一样的。你们宁愿自己牺牲，也不会希望唯一的战友一起赴死。湛哥，你和小舟，做的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你错了妍妍，小舟还有需要照顾的母亲，而我死了，了无牵挂……当时应该暴露的是我才对……应该是我死……小舟留下来，获得升职和荣誉，好好陪伴他的母亲……应该是我死……”
“不是！你和小舟都不该死！该死的是那些毒贩！”
童妍紧紧抱着情绪濒临崩溃的穆湛礼，心痛得无以复加。
“让我死好了……我去死，让小舟活过来……”
穆湛礼双眼空洞地如同深渊，整个人失去了神智一样。
他挣扎着爬起来，要往窗户那边走。
“不可以！！该死的是毒贩！！”
童妍用力抱住他，同时按响了呼叫铃……
＊
林望赶过来的时候，穆湛礼已经摔碎了病房里所有能摔的东西。
包括童妍的平板电脑和手绘板。
童妍没躲出去，守在穆湛礼身边。
黑宝早就吓得躲到阳台猫砂盆里了。
三个护工费了好大劲儿，将穆湛礼按到了床上。
用约束带绑住了穆湛礼。
林望亲自给穆湛礼打了针。
等穆湛礼平静下来，昏睡过去时，陈守义匆匆赶来。
几个人来到外面，童妍泪眼朦胧，问林望：“最近他不是在好转了吗？为什么突然又这样？”
林望说：“他今晚把小舟的故事说给你听，已经是非常大的突破了。之前每次催眠，他都无法解触碰那个禁区。病人在恢复的过程中，起伏很正常。不是说他决定好好治疗了，就不会再出任何状况。童妍，你相信阿礼，他又向前了一大步。”
“可是他刚才想从楼上跳下去！”
陈守义走上前几步：“妍妍，别泄气，我们不会让阿礼出事。你要相信阿礼，相信林医生。”
童妍回想起穆湛礼讲述的那些故事，红着眼问陈守义：
“小舟牺牲之后，你们是不是责怪过穆湛礼？”
陈守义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说：“妍妍，阿礼告诉你的，都是他自以为的事实。事实真相，不单单是他说的那样。我现在，全都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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