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谣言（1）
自从林又静懂事之后，她就很少再羡慕别人。
她从小就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度过童年时期之后，她回顾自己的过去，从书里知道这个叫早熟。并且各种各样的心理学研究都说，早熟很大程度上是由家庭环境造成的。她一直不敢苟同。她知道她的家庭和许多人有区别，但是她不认为自己的早熟是因为受到家庭影响。
她与众不同应该是天生的才对。
她小学的时候随大流读了许多儿童读物，尤其是《淘气包马小跳》和《笑猫日记》系列，那时候几乎是人手一本。不过，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她不屑于去买这些书，她看这些书，去图书角拿，同学朋友送给她看，可她从来不买。六年级的时候，她就开始看张爱玲了。
比起儿童读物，林又静认为，张爱玲更符合她的气质。可是上了初中之后，她发现所有人都看张爱玲，还有三毛，苏青……
所以大家干什么，她就不干什么。
青春期的时候，大家忙忙碌碌，她不屑一顾。
至于那个时候，书里讲了些什么她到底懂没懂，这的确是个问题。但是不妨碍她依葫芦画瓢。她只需要表现出那种孤傲的气质就可以了。真真假假，一半一半吧。
人的长大是一瞬间的，但是对于某个道理的顿悟可以是一刹那。
林又静喜欢上了秦原，这让她感觉到害怕。这是一件特别没有安全感的事情，她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地盘，突然窜进来另外一个人，让她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为了避免自己陷入困境，她只好提前结束。
她可以让自己远离人，但是不能让自己远离什么情绪。例如，她开始羡慕宋晓辛，羡慕宋晓辛的某种理智，羡慕宋晓辛伪装的技能，羡慕她的隐忍。
冬天的阴冷、绵长让她开始怀念夏天。在怀念中，时间变得很短。
林又静在房间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她妈妈回家。
妈妈并没有对她回家感到吃惊，轻声问了两句，也丝毫不怀疑林又静给出的理由。
吴杨跟晚才回来。他平时6点钟下课，林又静想不出来他有什么理由磨磨蹭蹭到8点到家，但她也懒得问。
吴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林又静想，名家写出来过的道理，不太需要怀疑。就像鲁迅说的，人类的感情并不相通。她郑重的吸了口气，然后把QQ的个性签名改成了这句话。
随之而来的是宋晓辛关切的询问。
林又静没有想到，这样得到过验证的语句，宋晓辛也会有她自己的解读。
这句话看似有种无可奈何，有种悲伤。但是，读的人大可不必这样。人类的感情并不相通，这只是客观事实。我们不用带有主观感情去看待，就像看待人必须吃饭一样去看待它。而正因为感情通不了，所以才需要沟通，对吧？
林又静看着屏幕上的一大段话，内心开始颤动。
“你是什么时候懂那么多的？”
“我一直都懂。”
许多朋友都是这样，感情在一次次互相安慰中逐渐加深，最后成为彼此依赖的人。你想不通的问题，她帮你想通，你迈不过去的坎儿，她陪着你度过。
林又静越来越感受到，有一种内心踏实的感觉，不仅可以从脚踏实地的劳动中获得，还能够从困惑解答的释放感种获取。
然而，这种内心深处绝对安全的领域，她还只是对宋晓辛开了一个缝儿。她把自己埋的很深很深。
宋晓辛越来越讨厌冬天了。
等车的时候，即使是戴了手套，还是会被冻的有些僵硬。玻璃窗户抢雾气蒙蒙，车里的人也不说话，一切都是闷闷的。
何秀家里也是闷闷的。
她和吴杨没有特别多话说。也许也是因为在仅有的那一两次交谈之后，她变得越来越贪心，想要和他一起说更多的话，呆更久。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迈出那一步，懊恼不已。心情只能随的这个沉闷的冬天一样，沉闷下去，沉闷的接受何秀在她耳边的教育。
吃饭的路上也很闷。
有时候，她根本都不觉得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心情不好。而是，老天爷知道她心情不好，就决定趁这个时间段给她派发一个季度的坏事，免得浪费了她的坏心情。
补课还有两天就结束了。武贝贝的妈妈从家里赶过来，在何秀小区外面的主题餐厅订了包房请他们吃饭。
她在这次补课的同学中并不跟谁熟，一直等到大家都走了她才走。
武贝贝走在她前面10米的位置，吴杨走在她后面，不知道多远。
宋晓辛仰着头，不知道再想什么，一会儿又低头。她有许多奇思妙想，也就只是想。
武贝贝的身子挡在路中间，宋晓辛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种心情。她知道，并不能够通过取笑别人的身材来愉悦自己，她也不是为了愉悦自己。只是，她看到了那个事实，有些许庆幸吧。庆幸自己，虽然什么都不好，但是至少不胖。
宋晓辛想，是不是因为稍微胖一点，系个鞋带都要比别人慢。
不管了。
她并不想和武贝贝有过多的接触，过于聒噪的人，她不喜欢。
吃饭的时候也闷闷的。
她闷闷的过了一上午，就像是自己在翻一本无聊的画册，翻完之后都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脑海里面满是饭桌上何秀和武贝贝妈妈的笑声，以及其他同学附和的嘴脸。
吴杨受到何秀的偏爱，他不论是做什么，怎么做都是惹何秀喜欢的。
武贝贝回到何秀家之后，一直在有意无意打量她。宋晓辛是敏感的，她很能察觉出周边环境的变化，包括说人坏话会使空气变质。
武贝贝这一招，屡试不爽。聚集着一推人，在一旁叽叽歪歪，说到伤心处，居然还留下了眼泪。
宋晓辛无心搭理，反正还有两天就解放了，无所谓。
但是，她表面如此，心里不是不期望吴杨过来关心她一下的，尽管她本来就没什么事。
武贝贝说的天花乱坠。什么她跌倒了，宋晓辛却视而不见，宋晓辛没有同情心。武贝贝和别的同学说，她一直把宋晓辛当朋友，却没想到宋晓辛不愿意扶她。
子虚乌有。我根本就是以为你在系鞋带。
宋晓辛懒得理会这种小学生的把戏。
到底是武贝贝被保护太好了一直长不大，活在虚构的伦理电视剧里；还是她自己太不像个学生，一直以来寄居在姨妈家里，使她练就就一身“表里不一”的本领。
宋晓辛不知道。
吴杨那么敏锐的人，他不会不知道吧。而且武贝贝从中午说到下午，声音也不小，吴杨听不到吗？
吴杨什么也没做。
放学以后，宋晓辛火速收拾东西回家，为了避免和吴杨走在同一条路上，她特意在休息的时候给姨妈打了电话，撒谎说她头晕，麻烦姨妈过来接她回家。
宋晓辛一直不愿意麻烦姨妈，但是很多时候她也会为了自己的情绪妥协。
她有时候回想，不知道当武贝贝见到她姨妈的时候会不会愧疚，会不会害怕自己同学的家长知道自己的为人。
她想了很久，答案是不会。如果她能有这样的廉耻心与觉悟，估计一早根本就不会做出那些让人受伤害的事情。
她没有等到吴杨的一句关怀。
这不禁让她想起了于辉月。
她已经一个寒假都没有和于辉月联系了，不知道他现在每天在做些什么。她也并不关心。关心和好奇噗有区别的，关心有爱，而好奇就只是好奇。
可是她们个于辉月做了这段时间的朋友，她想起他居然不是因为对他本人好奇，而是想起了吴杨以前是怎么照顾他、帮助他的。她在心里面默默感觉到愧疚，也替于辉月有些悲哀。
为什么吴杨能帮于辉月说话，都不能帮她说话。
虽然她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但是……
但是，但是她转念一想，这也是再正常不过了。于辉月是男生，而且还被进行了人身攻击，只要有那么一点儿正义感，也不会撒手不管吧。
宋晓辛在无数个转念中轮回，她又想到她是林又静朋友，就算是看在林又静的面子上，他也应该帮我说句话吧。而且他当时就在后面，不会看不见。
看不见……
不会连他也认为我不愿意帮助武贝贝吧？
事情被宋晓辛一步步推理成这样，她从烦闷转变到忧愁，眉头越皱越紧。
宋晓辛想了一会儿之后，立即否定了这种想法。她和吴杨好歹也认识那么久了，他不可能不清楚她的为人。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清楚她的人，也应该对她的个性有所了解吧。
这种事情，武贝贝以前不是没对别人做过。宋晓辛早就习以为常，这件事全当是她的睡前脑力运动，没困扰她多久，她想了会儿就睡着了。只不过她真的低估了武贝贝造谣传谣的能力，第二天还有更多令人惊讶的话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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