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霁色在沈引家的别院过了一天一夜,有昆仑奴守着,果然没有人能进来。
约好上堂那日,沈引亲自带了马车来接她过堂。
“既然是受了伤,便不能骑马去,样子少不得要做一下的。”沈引道。
胡霁色道:“不慌。我昨个儿听你的意思,是想直接带我去销案?”
“是这个意思”,沈引有点担心,“姑奶奶,这才一晚上功夫,你不会又改了主意吧?”
胡霁色皱眉,道:“销案又怎么样?这次让我走了,那也是我赖过去的。等我回了乡下去,他们迟早还是要把我逮回来的。也可怜了苦主,刚经历丧夫之痛,恐又有被人欺骗之悲。”
沈引道:“这时候你自然应当顾全大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胡霁色笑了笑,道:“我只怕这青山压根就留不住。”
沈引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有人要纵火烧山。”
沈引:“……”
“今早升堂,我先不去,你去把你给我请的状师叫来,我想跟他合计合计。”胡霁色笑道。
沈引皱眉道:“你说不去就不去啊!这都快升堂了。”
“我不管,你去给我想办法。”胡霁色道。
沈引无奈地道:“你说你也不能想到一出是一出……”
“我这可不是刚想的”,胡霁色抬头看着他,个子虽小,气势却不弱,“沈引,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沈引心里顿时打了个突,道:“我想干什么?我想保你啊!”
“你自是想保我,我当谢你。不过你只想保我命,保我安。只要我全须全尾,你就算功成身退。但有时候,有些事情比我是不是全须全尾更重要。若是想把这件事全都给按下去,就烂在我家里,那是想也不想要!”
她说的义正言辞,绝不容反驳的模样,似乎是在告诉沈引,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私了。
沈引被她说的确实有些心虚。
他确实是想把这件事先按下去,说的难听一点就是先烂在胡家。接下来,他倒还有他自己的打算。
但无奈现在这胡家的小姑奶奶不肯配合……
他脸色变了好几变,最终道:“姑奶奶,这杏林商会树大根深,你凭一己之力,是撬不动的。”
胡霁色笑了笑,道:“那总不能不战而退,我总得上堂去瞧瞧。”
行吧。
……
当天下午,此案重审。
县衙主座上坐着的,是这浔阳知县罗大人。
只不过在他的右手边,听审的便是一身材发福得十分严重,约莫有个两百五十斤往上,满脸红光的胖子。
这人便是这浔阳知府陆大人,也就是俗称的浔阳府台大人,为从四品官员,是罗大人的直辖上司。
搞笑的是,他身边坐着的,是一身珠光宝气的沈夫人。据说,她今天是代表杏林商会来旁听的。
她的身份就有点类似杏林商会的荣誉主席之类的吧……反正像她这种豪门泼妇,左右都有理。
罗大人在这二位的监督下审案,压力也很大。
他一拍惊堂木,道:“苦主可在?”
端氏连忙上前,红着眼眶,道:“民妇在。”
罗大人道:“你丈夫宋铁,半月前因病生故,你状诉此乃因胡氏堂大夫误诊害命,可是如此?”
“是…… ”
“大人!草民有一言!”
这时候,站在胡霁色身边那个身材瘦高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胡霁色和端氏跪在一起,此时就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此人便是沈引给她请来的金牌状师,金为然。
“金状师请讲。”
金状师道:“大人刚说到是误诊,草民觉得不妥当。无论是仵作验尸的结果,还是苦主先夫在其他药房开具的药方,都证实,死者生前得的是虫疫。胡氏堂的大夫看诊,一应笔记都有,也说明是虫疫,怎么会是误诊呢?”
才到这儿,沈夫人就已经坐不住了,道:“谁知道她是不是后来胡写的笔记!”
金状师笑了笑,道:“夫人是杏林商会的代表?”
沈夫人倨傲地道:“不错。”
金状师道:“胡氏堂的笔记,都是按照日子来写的,书写的时候,苦主端氏也在场。甚至不用旁人做证,端氏就可以作证。”
沈夫人冷笑,道:“她便是看见这小胡大夫写,又哪里知道写的是什么。”
她的语气充满了轻蔑,都是因为这个时代识字的女子不多。
就是她这种家里请了私学的,她家的几个女儿也都是三天打鱼两头晒网,没把学这些当成一回事。
金状师看向端氏,道:“您可以作证吗?”
端氏点点头,道:“我识字,看着她写的虫疫。不是误诊。”
沈夫人立刻一拍桌子,道:“你撒谎!”
这下连金状师都愣了愣。
坐在她身边的陆知府轻咳了一声。
罗大人也用不满的眼神看着她。
沈夫人倒不觉得有什么,反而非常笃定地道:“我说她撒谎,一介民妇,怎么会识字!”
端氏急了,道:“我虽是个民妇,可我爹是读过几年书的,也教过我们认字。”
金状师就笑着插了进来,道:“夫人啊,您别激动啊。端氏是苦主,是她告了胡氏堂,又怎么会帮胡氏堂做假证呢?”
沈夫人正想说什么,结果被胡霁色打断了。
胡霁色道:“这案子到底谁来审?我倒是糊涂了。金状师,我不懂律法,但这妇人一直在这儿咆哮公堂,可有法可依?”
金状师还没开口说话,沈夫人就已经开始狮子吼。
“你好大的胆子!区区犯妇,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身上背着人命案子,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你这毒妇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心肠!”
胡霁色吃惊地笑了起来,道:“我是不是背着人命案子,沈夫人最明白不过。我救了你沈家那么多人,莫说你那小姑子,你家那下人,就是沈夫人你自己,染上鬼虫,也是我们老胡家治的!知恩不报,反而落井下石,你又是什么心肠!”
她一下说出她救过沈夫人的命,不禁人人侧目。
沈夫人虽然气沈引给她请了状师,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她这话。
最终她只道:“恩情归恩情,律法归律法,我不会因为你的所谓恩情,就无视这大夏律法,偏帮于你!”
胡霁色笑了笑,道:“不求沈夫人记恩,只请沈夫人安安静静听审,莫要添乱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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