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霁色已经认出了那是刚才在屋里的中年宫女,这会儿已经头皮血流,脸都不大认不出来了。
她有点手痒,但到底还是被靳卫给拉了回来。
胡霁色只能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仿佛是这个满脸是血的宫女,提醒了胡霁色,里头躺着的那个瞎子,是下令缢死妻妾,赶走儿子还要一路追杀的老渣男。
“怕了?”靳卫有些促狭地道。
胡霁色想了想,道:“想长寿,少做些孽吧。”
靳卫吓了一大跳:“你真是什么都敢说啊你!”
胡霁色笑了,用同款促狭的神情还给他:“怕了?”
靳卫:“……”
不过就是这会儿的功夫,靳卫惊觉得自己的内心情绪上下起伏了一番,此时竟也是一愣一愣的。
这地暖终究不是天然的温暖,胡霁色身上有伤,觉得这脚底下的热气一阵一阵地往上涌。
她道:“找个步辇来…… 送我去休息。等准备好了再让人来叫我。”
靳卫拍了拍头盔,道:“你还真像是我主子了。”
但话是这么说了,还是让人送了步辇来。
等待的途中还把自己的胳膊借给她扶着。
这汉子一身盔甲,活脱脱得是根铁柱子,伸出来的胳膊上也是铁护腕,搭着就跟扶着根铁柱似的,很稳。
等步辇来送了胡霁色回去,她走到今天早上醒过来的那张床边,趴下就睡了。
这一觉睡得黑甜,等醒过来以后,就特娘的头疼欲裂。
她被捉回来的时候连自己的药箱一起被拎了回来,这会儿头疼得厉害,也顾不得讲究这许多了,自己用麻药和另外几味药配了配,冲淡了一下药性,全当止痛药吞了。
等人舒服了一点了,她就开始把这事儿捋了捋。
一国之君竟然病得这么重……而且离京那么远,这事儿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
别的不说,就说前些日子,还派了个钦差过来。
要知道,这消渴症导致目盲,可没有那么快。他应该在派下钦差来之前,就已经病倒了。
江月白知不知道他爹病得这么重?
应该不知道……
不过这都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儿,胡霁色现在比较想知道,这人到底把她掳来干什么?
刚才面君的时候,他们说的话未必可信。
可她昏迷不醒的时候,那两个妇人在窃窃私语,说的该有几分真?
抓她来看病的?
不是……那不可能啊!别说皇家,一开始就是陆府台那样的人家,都讲究个名头。
病急乱投医,也不会看上一个乡下的赤脚大夫,而且还是十几岁的小大夫啊。
正想着,外头有人推了门进来,是刚才她起身的时候就在她身边那两个婆子。
看样子穿着也不像个宫女,应该是本地行宫的使唤人。
“小姐,可要用膳?”
看起来好客气的样子!
胡霁色抬头看了看她们身后的天色,估摸着早已经过午,能不饿吗?
“煮碗粥…… 快吗?白粥就行,什么也别添了。”胡霁色道。
那两个婆子惊讶地互相对望了一眼。
其中一个婆子上前了一步,神色之间有些不动声色的优越,道:“小姐放心,我们这里虽然是别院,但该有的都有,不用喝白粥这么委屈。”
胡霁色莫名其妙,道:“那给我抓一把红枣吧。”
那婆子噗嗤一声笑了,道:“有红枣酥,红枣糕,红枣羹……”
胡霁色无奈地打断了她,道:“我有伤在身,气虚体弱,无油无盐无糖最好。伤在脸上,为了养好脸,少不得嘴上受点委屈。”
那两个婆子一愣一愣的。
胡霁色见了,啼笑皆非地道:“你们都不养生的吗?你那红枣酥,没有猪油怎么起酥?糕点没有油怎么做滑?红枣羹就不说了,还得加糖的吧?我说了,要清淡,越快越好。”
为什么偏要把饮食复杂化?
难怪你家主子高血糖到这个地步……
这时候,靳卫大步从门口走了进来:“醒了?东西都备好了……”
胡霁色滚了起来,道:“你家主子用膳了吗?”
靳卫道:“正在……”
胡霁色道:“按照我开的单子吗?”
靳卫道:“是…… ”
胡霁色一边拿了外套来披上,一边道:“找两个跑得快的,快抬我过去吧。”
靳卫:“????”
但她这么说了,靳卫也就这么办了。
他马上吩咐人抬了步辇来,一路狂奔到了宣仁帝的寝殿。
那时候,宣仁帝进膳已经过半了,人看起来也不是很有胃口的样子。
靳卫先去跟宣仁帝告了一声罪,小声道:“她说厨房有问题。”
宣仁帝面色渐渐凝重,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给他下毒:“让她查。”
靳卫道:“是。”
然后才请了胡霁色进来。
胡霁色一检查,桌上摆着的是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子,俱是她食谱上的东西。
但……
她不由得长叹了一声,端起来一盘山珍,道:“这是这么做的?”
君上用膳,厨子就在外头跪着伺候,此时早已经跪了一地。
厨子道:“听小姐吩咐,这道鲍汁山珍是用活鸡和活鸭入瓮煨一晚上,猪骨猪皮猪蹄膀煨一晚,两汤合一,再加入干鲍等海货再煨制三个时辰。做成这鲍汁,撇油去末,取最清的汁,来佐山珍,以提其鲜,全其美……”
他说得很得意,宣仁帝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胡霁色提醒他:“陛下,民女的本意不是想要有人送命的。”
宣仁帝冷冷道:“你以为你能左右朕的主张?”
胡霁色想了想,道:“我今日本可以不来。若是我知道我一时冲动会有人送命,下次便不敢了。我们平头百姓,不大见得惯人血。”
靳卫的冷汗一下子又下来了。
“威胁朕?”
胡霁色笑了笑,道:“陛下这就是久病,一时半会儿恐怕舍不得杀我。”
宣仁帝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这是泼天的胆子啊,小小农女,这么会有这样的骨气?”
胡霁色心想那是你没见过胡丰年,若是她老子在这儿,看你这么杀人,估计都不给你看了,直接自己把脑袋一摘完事儿。
她只是道:“请陛下给民女一个机会,如此难症,民女也想尽力一治。”
半晌,宣仁帝轻嗤了一声:“原来是个医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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