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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午后,阳光在车窗前闪烁,照的车子里一片炫目的亮。
谭东城左手转着方向盘,右手握着电话。电话那端,可儿在不厌其烦地交代:“左手边是金太子服饰,右手边的地方是一家鲜花店。”
他嘴里应着,眼睛照顾不暇地顺着右手边的车窗向外张望。这是一条很宽的马路,中午时分,路上的行人车辆都不多。视线未受阻碍,林林总总的店铺招牌,一个挨着一个,就是找不到她嘴里说的那家店。
“怎么没有呢?”他嘴里嘟囔,末了,有点燥了,扯着嗓子喊起来,“你们家许桡阳呢!你不能让他出来买么?”可儿在对面嘻嘻笑,“许桡阳现在帮着带可可呢!他走不开。喂,”她继而翻脸了。“谭东城,让你干点事,怎么这么多话呢!回头别让我儿子管你叫舅啊!喂,”她嗓门大起来:“到底找到没有?”
他咧嘴笑,声音放温柔了。“行了,我再找。朝阳路236号。”他埋头向外面看过去,“我一路找过来的,怎么就没发现你说的那家店啊!”“是朝阳北路236号。”可儿在电话里更正。“啊!朝阳北路?”他惊叫了一声,“你不是说朝阳路么?”“我什么时候说过的是朝阳路?”
他还想再说话。右车头的地方却突然有阵尖叫声响起来。他仓促之间抬头,发现他的车子几乎已经贴到了马路边,有人骑着脚踏车摇摇晃晃地贴着他的车,被他的车挤得无处藏身。他赶紧向左打方向盘,想要避过那骑车的人,却已经来不及了。车子右后轮胎分明被咯了一下。
他头皮一麻,扔下电话,赶紧刹车。等他想要下车的时候,那脚踏车的主人已经跳出车子,其势汹汹地绕着车头,大踏步过来,直接拍拍他这边的车顶,怒火万丈地喊:“开门。”他定了定神,把车窗慢慢摇下来。
车窗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带着一个硕大的粉红宽边太阳镜,几乎遮住了她的多半张脸。嫩黄色的无袖裹胸,洗的发了白的牛仔短裤。脖子上还挂着一串乱七八糟的配饰,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腮帮子鼓着,唇边只露着棒棒糖白色管子。
“喂,”因为嘴里塞着棒棒糖,她的声音是含糊的,但是,他却听得清清楚楚。“怎么开的车你?”车窗被他彻底摇下来了。车里的冷气冲出窗外,锐化了那车窗外的女孩的戾气。那一手叉腰,一手拍他车篷的女孩,看见他的人,口气不知怎么就缓和了。“喂,大叔,”她冲他扬下巴,“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家飙车啊!”
谭东城定睛看过去,对方也就二十几岁的模样,头发很长,被五颜六色的皮筋扎起了两只辫子,像两把刷子似的滑稽地横挑在耳边。裹胸上低下短,赤luo裸地露着腰,短的不能再短的牛仔短裤,上面全都是大小不一的洞。很时髦,很另类,很特别,尤其那两只小辫子。滑稽兮兮,怪诞的不行。他忽然想笑了,想都没想地就脱口回了一句:“喂,大姐,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家装萌,扮萝莉呢?”
“喂,”那女孩一听就爆了,扯下太阳镜,本来有所缓和的口气,这会儿气冲斗牛了。“谁一把年纪了?你好好看看,”她冲他不忿地挑起了眉,大声嚷起来,“我才二十二好不好?”
二十二?谭东城看着对方的眼神笑意漾开了。对方画着烟熏妆,很突兀的假睫毛,鼻子边上贴着水钻,粉红色唇彩涂的亮晶晶,那只棒棒糖的细管在嘴边醒目地晃来晃去。很特别的一身打扮,很古怪的造型,他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落伍了。
“怎么了?”他止住笑,正色起来,俯眼上下溜了她一眼。能这么生龙活虎地说话,人应该没事。只要人没事,其他的都不是问题。“我没碰到你吧!”
那女孩瞪圆了眼睛,挑衅地扬起下巴,“你没碰到我,是因为我反应快,躲得及时,但是,你碰到我的车了。”谭东城熄了火,拉开车门抬腿下了车。他挺拔的身子伫立在车门边,沐浴着阳光,俨然像刚跳下白色马鞍的翩翩俏公子。那女孩扬起睫毛怔怔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里闪亮晶晶地上下扫了他的脸一圈,毫不避讳眼底的惊艳。“哇,你挺高啊!”她惊叹了一声。“长的也不错,气质也很器宇轩昂。”
“怎么着?”他俯眼看她,“是不是我长得够高,模样长得还不错,气质还够器宇轩昂,可以免除责任,我开车可以走了?”女孩立即脸色一收,冲他一瞪眼,“你想的美。”他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绕过车头,去看她横在车尾的车。是一辆变速车,八/九层新,车身歪歪扭扭地躺在那儿,前轮胎已经已经被压的变了形。
“怎么办吧!”那女孩跟着过去,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新买的,还没骑呢!”“多少钱买的?”他说:“我赔给你。”“多少钱?”女孩转了转眼珠,瞄了他一眼,随即强硬地吐出口,“一万块。”
谭东城折身回去,拉开车门,坐进去,拿过包,从里面掏出支票本,写了几笔,撕下来隔窗递给她,“一万块,够你买几辆美利达了。”
呵,还挺识货懂行情啊!女孩微微有点脸红了。避开他的目光,女孩接过那支票,眯着眼迎着光看了看,想想,转了转眼珠,慢慢把支票移开,慧黠地去看他的脸,“我怎么知道你这张支票是不是真的?”她小聪明地一翻眼皮,“我要现金。”
谭东城看了看她,拿过包,掏出钱夹,左翻右翻,继而转头向着她,扬起手里的那沓钱,“不好意思,现金只有三千块。”“那七千块呢?”女孩嘴里唆着棒棒糖,含糊地说:“那七千块怎么办?”
谭东城跟着递过去一张信用卡给她,“剩下的七千块,在这里。”女孩瞪着那信用卡两秒钟,再盯着他的脸足有一分钟,随即,拿出嘴里的棒棒糖,慢条斯理地说:“你不会认为我有孙悟空的本事,拔根汗毛出来,就能变一台POS机吧!”
谭东城唇边的笑容漾了出来。他耸耸肩,“那怎么办?我只有现金三千块。”三千块啊!女孩低头瞅着那钱,继续唆着那棒棒糖,再抬头研究了他一会儿,思虑片刻,眉毛潇洒地一挑。“三千就三千,”她爽快地接过来,坦白地说:“反正我那车两千八买的,这已经赚了两百了。”
好坦白的一个女孩!谭东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看着她转过身后的小背包,他这才发现,她身上那乱七八糟的配饰里,有一条细细的袋子,那袋子下面就是一个小包,包很小,几乎只有拳头那么大,应该是专门用来装手机的那种,包上绣着一个卡通的大嘴猴。
谭东城心里真想笑,这个夏日的午后,这样一个女孩莫名地引起了他全身的笑点。他真的忍俊不禁地想笑。女孩坦然地把那钱装进包了。然后,冲他漂亮地一摆头,“打开后备箱。”他愣了愣。“干嘛?”“我的车不能骑了,我现在赶时间,你得送我去。”“你,你要去哪?”谭东城抬腕看了看手表。“我也赶时间。”
“喂,”女孩扫了一眼他的手表,情绪不快了。“你赶有我赶么?我已经迟到了,再说,你还欠我七千块呢!七千块不够征用你的车么?”“你那车不是两千八买的么?”谭东城问。“另外七千是精神损失费。”女孩毫不脸红说的极为坦荡,随即大力再敲车顶,“打开。”
谭东城不得已把后备箱打开了。等着那女孩把那车折叠,放进后备箱,坐进车里。他想要问那女孩两句,女孩已经打起了电话。他这边电话同时也响了,是可儿的。他犹豫地看着旁边的女孩,听着她那泠泠铛铛的说话声,像只山雀一样扬了一车厢。他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接通了电话。
“怎么样?找到了没有?”可儿在电话那边问。他含糊地回了一声,“没有。”他努力扣着那话筒的地方,希望电话那边没有听到他这边多余的声音。“你在哪呢?”可儿在那边忽然问。“车里。”他说。电话那端的小女人就是醒目,几乎从来没有这么的醒目过。“你身边有人啊!”她嘀咕了一句。然后,没等谭东城说好,她即刻扬声几乎快活地送过话来,“啊!不用你买了,我让林雪过去帮我买,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喂,”他有点急了。“我帮你买。”“不用了,”可儿笑的无比慧黠,他几乎可以想象电话那端的人此时此刻的小模样。“你该干嘛干嘛去吧!这大中午的,也别老窝在车里,喝个咖啡,吃个西餐,看场电影。东四那有家五星级电影院,冷气好的不行,这个时间买两张电影票,还送一桶爆米花,一包鸡酥饼。”
听着对方越说越乱,越说越离谱,他有点绷不住了,咬着牙地沉声说,“宁可儿,你住口。”电话那端嘻嘻笑,不等他解释就把电话撂了。他憋着气地瞅着电话发了一会儿愣,然后,他放下电话,转过了头。身边,那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了电话,他看过去的时候,正用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什么人啊!”她舔着嘴唇,讳莫如深地笑。“什么什么人?”他发动了车子。
“脸都红了?”女孩咬着嘴唇笑的诡谲了,含在嘴里许久的棒棒糖,这会儿悠哉悠哉地开始转动了。“女朋友啊!”她嘻嘻笑,“这么大岁数了,还会脸红呢!”“喂,”谭东城皱起了眉,“别瞎说啊!”他没好气地又追加了一句。“你去哪?”
“喂,”女孩止住了笑,坐正了身子,颇有不悦地瞪圆了眼睛,“你要搞清楚形式,我现在是债主。你这是什么态度?”她随即把脸傲慢地转向前方,左手一伸,“拿来。”
谭东城转动方向盘,转头看她。“什么?”“钱,七千块。”她说:“你把钱付了,我就下车。七千块,我不止可以打车,买张机票去香港都行了。”
谭东城再转头看她,后者小脸绷得硬邦邦的,毫不妥协的模样,棒棒糖的小管子在她唇角的地方高高地飞扬着。他再看她那直直飞起的小辫子,那夸张的烟熏妆,那浓烈的腮红,还有亮的快滴出油的唇彩,除了她那个小尖下巴,他根本看不出她的真实模样。他又想笑了,刚刚的那点不快被风吹走了,口气缓和了。“你等我找个提款机。”他左右看。“我把钱提给你。”
“算了。”女孩摆摆手,大人有大量地说:“三千就三千,我这个人不赚黑心钱。”她的口气也缓和了。“丽晶饭店。”她说完这句,从嘴里抽出了棒棒糖。看到扶手箱里有面巾纸,她拿起抽出一张,将那棒棒糖小心包好。看着前边那垃圾箱,她说了一句,“放慢车速。”
谭东城看她的意思是想把手里的东西投到那路边的垃圾箱里。但是,他可以百分百地肯定,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不可能投进去。他索性直接将车停到了那垃圾桶前。那女孩没下车,摇下车窗,扬起手臂,将手里的纸巾包着的棒棒糖不费吹灰之力就准确无误地投进了垃圾箱并不宽敞的箱口。她潇洒地拍怕手,知道谭东城在看她,颇为自得地一扬下巴,“开车。”
“身手不错啊!”谭东城看了她一眼,由衷地赞了一句。女孩抿嘴笑,“你以为我随便就丢垃圾么?我这个人有时候很懒,有时候手里有东西想丢垃圾桶又不愿意走路,没办法,我只能空掷,久而久之,准确率高达99%。”他再看了她一眼。“你很坦白啊!”
女孩扬起下巴,望着车前窗。阳光下,她那乌黑乌黑的长睫毛下,眼珠闪着光的。“干嘛说假话?谁都不是傻子。”她拉下遮阳板,从那小包里,拿出一只口红,对着遮阳板上的镜子,旁若无人地涂起来。
谭东城稳定地握着方向盘,不时地侧头看着她。他眼睁睁地看着她那闪着光的唇彩这会儿烈焰红唇般地猩红一片。他目光从她身上又走了一道,实在忍不住了。“看你的模样,应该也不难看啊!你干嘛把自己画成这样?大白天的。”
女孩对着那镜子,左右照,照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随即笑的花枝乱颤的,“真是啊!这样出去定会吓死人了。”她转头对着他了,红的炫目的唇角轻轻一抿,缓缓张开。“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挺吓人的?”
谭东城怔了怔,对方那么一个抿唇的动作,几乎是性感的,迷人的,眩惑的,从来没有见过的。他有些发愣地看着她唇上的那些红,如此醒目的颜色立即将她的唇形描摹了出来,她的唇形很漂亮,上下嘴唇的厚度很均匀,唇角上平滑无褶,如此厚重的口红竟然看不出一点的皱痕,那么一闭一开,像极了盎然展开的柔嫩的花瓣。他看了一会儿,硬生生转过了头,“幸亏我胆量够大。”他说。
女孩笑的更眉目闪烁了,“那就行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将嘴唇一抿,眯着眼睛看着前面车窗,对着那镜子,眨眨眼,嘴里快活无比地闷笑出声,“这回,非得把我妈气着了不可。”
车子往前开过去。红灯亮起。谭东城把车停下来,忍不住去看身边的人,“我在担心,你这模样,一会儿丽晶西餐厅会不会把你赶出来?”他说:“据我所知,那里面对客人的服装有要求,休闲服装都进不去。”
女孩笑容立即滞住,瞪大了眼睛,“是不是真的?”她烦恼地挠挠头,“这下麻烦了,怪不得我妈非叮嘱我,让我穿长裙子呢!”她烦恼了一会儿,左思右想,继而豪迈地吐了口气出来,安慰自己,“管他呢!到了再说,进不去又不是我的责任。”她失笑了出来,“进不去更好。”
谭东城有些奇怪地瞅了瞅她,这是一个行为举止都相当奇怪的女孩。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他有点后悔招惹了麻烦给自己。“你进不去还这么高兴?”“干嘛不高兴?”女孩笑的邪恶了:“即使餐厅不把我赶出来,我妈也会把我赶出来的,我妈不把我赶出来,对方也会把我赶出来的。”
谭东城有些好奇了,因为对方这身稀奇古怪的打扮,因为对方这么夸张的造型,因为对方这么颠三倒四的话,他忍不住好奇了。“你去干什么?怎么我听的糊涂了?”“我去相亲。”她直言不讳地说。
“相亲?”他皱起眉头,诧异去看她,“你这么小,你刚刚才说,你二十二岁,这么小,就去相亲了?而且,”他又上下瞄了她一圈,相当坦白地说:“你相亲穿着还这身打扮实在是——有性格。”
“我就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女孩目光狡猾地盯着前车窗,眼珠转来转去,一脸的坏笑,“我妈从我小的时候,就希望我能嫁个有钱人,她天天托那些三姑六婆,帮我介绍男朋友。我就不信她找人介绍的是那些有钱人,有钱人会缺女朋友么?”她撇撇嘴,“上次那个地中海,见面不到三十分钟,就来拉你的手,你觉的有这样的有钱人么?好像没见过女人是的。”她转头看着他,“你多大了?”
“三十三。”他说。“就是了。”她一脸不屑地,“那人还不到三十岁,头发就没有多少了,还没你年轻呢!你说,我和他走在一起,别人会不会以为他是我爸?”他想想,看看她,“就你这身装扮,容易?”
她说的眉飞色舞,起劲了。“还有上星期见的那个男的,眼睛小的,就隔着桌子,你却根本看不清他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的。眼睛是心灵的窗口,那么小,我怎么看得出来,他心里想什么?”她再转头看他,“你的眼睛也不大啊!可是,看起来就比他有神太多了。”他点点头,因为对方的赞扬有点沾沾自喜了。“嗯,”他应着,“好多人都这么说。”
女孩说的兴致勃勃了。“你知道,我今天想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模样么?”她不等他说话,已经笑出了声。“芭比娃娃。我想把自己打扮成芭比娃娃,不知道对方看了会是什么样?”
他也笑,想着芭比娃娃的模样。“可是,这也不是办法。”他说:“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一次可以,下一次,你妈一定不会让你这么去的。”他的话提醒了她,她的表情正经了,笑容又敛住了。好像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啊!我这次和我妈兵分两路,下次,她亲自压着我化妆,压着我过去,就麻烦了。”她有些苦恼了,刚刚笑的一朵花似的小脸,这会儿乌云盖日,皱成一团了。他有些好笑地瞅着她,一个古怪的小女孩,一个自作聪明的小女孩,这会儿忧愁起来,倒有点像个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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