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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桡阳直立在落地窗前,深思地望着楼下的一辆白色丰田。身后,有人敲门进来。转过身,他直面来人,仍是那个黑衣男子。
“阳哥,”黑衣男子叫了他一声。径直走到桌前,隔着桌子坐下,将手里的牛皮纸袋放到他面前。“这是邵佳佳最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我们分别将她所有联系过的电话都做了排查。在美国,这几个月,她联系的人很少,国内,除了和她家里之外,她只和一个叫严涛的人频繁联系过。经过查证,这个严涛,三十二岁,山西人,是北京一家私人侦探社的负责人。侦探所不出名,是最近这两年才成立的,他本人曾经是一名律师,没干两年,因为一单刑事案件违规操作被吊销了执业资格。前两年成的家,去年在通州区新华联那购置了一套二手房,现一家三口住在那儿。”
许桡阳把那些资料拿到手里,信手翻翻。“想必,那辆本田就是这个严涛的杰作。”“要不要我们找他麻烦?”黑衣男子问。
“不要动他,你动了他,她照样给你找来别的人。她想玩,我就陪她玩。”他拿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支抛给那黑衣男子,随后自己点着,“那边怎么样?”
黑衣男子点着了烟,面对着许桡阳继续说:“那边一切正常,这几天,邵佳佳根本没离开家门,呆在家里一直没出去,她妈妈除了偶尔去趟超市,这母女两个几乎足不出户。这几天,他们家只去了一个华人男子。经过对其身份的调查,证实,该男子是美国华裔人,中文名是刘少华,现在美国开了一家私人心理诊所,是一名在华人圈里很有点名气的心理咨询师。”
许桡阳皱了一下眉,“心理咨询师?”“没错。除了这个刘少华之外,她们家这几天就再无别人去过。”
“她在美国的动向,她这段时间的电话,所有的信息都要跟着她。最好,”他思考抬起头来,盯着那黑衣男子,“她不一定只用一个电话号码与这边联系。万无一失,想办法在她的家里安个东西,我要清楚地知道她每一天都和什么人联系。”黑衣男子想想,“这事,应该不难办。”
“还有。”许桡阳沉吟了一下,“联系那个严涛。”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径直走向落地窗,望着车窗下面,那白色的本田车。有好久了,这辆车就停在他的楼门前,如此显眼,如此明目张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说:“这个人比不过那个杨勇,值不了多少钱?邵佳佳出多少,我们就出双倍。”
月色如华,许桡阳半靠在床上,开着笔记本,翻资料,做批示。可儿侧着身子,手托着一边的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这无聊的夜,看着旁边的人,她嘴里没话找话,“你说你大哥大嫂就这么回去了?他们会分开么?”
“不知道。”许桡阳专心批文件,答得心不在焉。“那要看他们感情有多深厚,可不可以过了这一关,分开有分开的道理,在一起一定有在一起的理由。”“你大哥都跟她回去了,说明还是有感情对么?”可儿又问。
许桡阳想都不想直接答,”或者真有感情。”“你说,你大嫂真的这么爱你大哥啊!”她眼睛直接盯着他那半边脸,问的有点心猿意马了。许桡阳答得心不在焉。“不知道,我现在除了对一个叫宁可儿的女人关心外,对其他的女人不感兴趣。”
她眼光绻动,心满意足地撇撇嘴,抿嘴一笑,不问了。但是,她的姿势没变,眼光再看过去更专心致志,更热切更爱慕了。人人都说,灯光下看女人是美的,想不到有的男人在灯光下看过去也帅的不行啊!
她看的心里痒痒长了草,嘴里忍俊不禁又开始喃喃自语了一天的话:“你竟然接住了我,你怎么会接住我的许桡阳?你怎么会反应这么快呢?”
许桡阳的半边脸早被她的目光烤的又热又涨,他心里早就被她那一天的念叨骄傲的开了花,可是,目不斜视,嘴上还装模作样地玩深沉:“行了啊!宁可儿,这话已经说了几个晚上了,这眼神已经看了好几天了,把你爸你妈你外婆早早都看跑了,再看,我烦你了啊!”
可儿眼睛眨都不眨地再看过去,“烦就烦呗,我就看你今天最后一个晚上,明天,我看别人去。”
“怀着一个大肚子,看谁,谁搭理你啊!这年头,没哪个男人对孕妇感兴趣的啊!”他手上飞动,口没遮拦了。“漂亮姑娘多的是,非得找一个快当妈的人喜欢,你说那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身边没词了。他侧头看了一眼,刚刚还神采飞扬的小脸这会儿乌云盖日了。他心一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慌忙把笔记本放到床头柜上,回头捧住那张脸,左右安抚,“我说着玩呢,逗你呢!其实,我心里早美的冒泡了,我这是故意装酷,玩深沉,”他回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我他妈的真是自己找抽呢!真是近墨者黑,我现在这张嘴巴就和疯子一个水平了,什么不招人待见说什么。刚过两天好日子就自己找不痛快。”
可儿躺在那儿,大眼睛乌黑乌黑地瞅着他,眼泪汪汪的,嘴唇嘟着,鼻子皱着,小脸耷拉着,“我就知道你嫌我丑了。”她说着说着,眼圈一红,眼泪就真的快出来了,在下眼睫上左右滚动着。“你顺嘴说出的话才是真的呢!”
“喂。”许桡阳真急了,他急三火四地扑过去,把她脸边的头发拂开,把她的脸托住。“我逗你玩呢,宁可儿,”他皱着眉头,“你怎么这么不禁逗啊!这么没自信啊!刚刚还阳光灿烂呢,这么会儿功夫就晴天下雨了,孕妇怎么情绪这么不稳定啊!”
她一动不动地被他托着,瞪着他,眼泪就一个接一个的滚下来,刚刚还晴天烈日的,这会儿真的就大雨滂沱了。许桡阳没有想到她的眼泪来的这么快。左擦右擦,也擦不干净。嘴里就急三火四地说好话哄她,“谁说你丑来着?我都说了八百遍了,世界上没有谁能比的过宁可儿漂亮的,再丑点,才更好,才让我有真实感呢!你这么天天躺在这,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模样,我半夜醒过来,都不知道是和人还是和妖躺在一起,我有时候真的慎得慌。”
她瞪着他,腮帮子鼓着,鼓了一会儿,终于破泣而笑了,吸吸鼻子,拨开他的手,“去你的,你少来,我信你才怪。”
许桡阳舒了口气,“我说好听的你从来不信,我说不好听的,一句就灵。”他帮她把脸擦干,“不带这么干的啊!宁可儿,动不动就哭鼻子,将来怎么当妈妈?”“那怎样?”她垂眼去看自己的小肚子,用手摸摸,“我要让她们知道,他们爸爸是怎么欺负他们妈妈的,只用一兵一卒,就把他们妈妈杀的丢盔弃甲。”
“你才丢盔弃甲,”许桡阳笑容更开了。匍匐过去,倒卧在那儿,掀开睡衣,也用手去摸摸她的小肚子,“我也让他们知道,她妈妈不用一兵一卒,仅用两颗泪弹就把他们爸爸干的尸骨无存。”他把头凑过去,贴着那肚皮认真地听会,猛然间,他把头抬了起来,惊异地看着那圆滚滚的肚皮上,凸起的位置已经改变了方位,往一边移过去。
他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半天喘不过气,他瞪大了眼睛,可儿也瞪圆了,他们两个就眼睁睁地看着那肚皮从左边圆到右边。里面真的有东西在滚动,看了半会,他们同时惊异地看向对方。
“原来还会这么动啊!”许桡阳眼泪都快出来了,有份惊异,有份震撼,有份激动和喜悦。“不会是他们听到我们说话了吧!”他再伏过去,拍拍,凸起的位置蠕动了一下,他再拍拍,里面又沉寂不动了。他扬起头来,神情亢奋地瞅着可儿,“他们真的有听到我们说话么?”他忽然板起了脸,逼近她,“你有好久没有给他们听儿歌了,对么?你好几天都没有给他们念唐诗宋词了。对么?你怎么做妈妈的?你虐待我儿子。”
可儿有些发愣地瞅着他,“你不是说念这些没用么?你不是说,让他们多听听他们妈妈怎么和他们爸爸说的我爱你,这是最好的胎教,长大了准保有爱心,情商高。”许桡阳眨眨眼,“我有这么说过么?”他挠挠头,“我有这么说过么?”
可儿立即瞪大了眼睛,哭笑不得地嚷起来。“许桡阳,你怎么这么无赖啊你!”她扯过被子要睡觉,”我不理你了。”
许桡阳伸手扯过她,收敛了笑容,表情一下子正经了。“可儿,答应我,你一定不能让自己有事,你不是说人有意念力的么?我就相信你这一次,你一定不能让自己有事。如果你敢骗我,我一定要让你好看。”
可儿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不会让自己有事,我一定不会有事。”她伸手去摸他的头发,看过去,“我死过两次都活过来了,这回儿又死里逃生,我有感觉,我一定不会有事。孕妇到这个时候都会和我一样有这种感觉的,我上网查过,我这已经算是感觉不错的了,我没有躺在床上,等着注视葡萄糖,我可以吃东西,没有孕妇血栓,没有高血压,没有糖尿病,我已经很满意自己了,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出事。”
她想起了什么,说出去的话更热切了,更充满感情了。“我不仅要把他们平安生下来,我明天就开始胎教,我开始教他们背儿歌,教他们——”
许桡阳扬起头来,眼光湿漉漉地像草地上闪烁的露珠,“傻丫头。”他捏了捏她的小下巴,柔声说:“我逗你玩呢!你这么辛苦了,做什么胎教?我儿子不用做胎教,有他爸爸的基因生下来就是个天才儿童。我女儿有她妈妈的基因生下来就是个小美人。”
他侧身过去,躺下来,把她的头抱进怀里,有些情绪激动地去抚摸她的头发,声音轻而哑地在她头顶飘荡。“我爱你,可儿,我也爱我们的阳阳可可,这种感觉我从来没有过,我从来没有想过做爸爸是这种滋味的。时间快点过去吧!我等不及想要看到他们了。”可儿挣扎着把脸露出来,挣扎着问:“你爱我多些,还是爱他们多些?”
他把目光停留在她的头发上,再用鼻子闻了闻,很认真地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坦白说,我现在不知道,我没有做过爸爸,这种感觉我是无法描述的,但是,我可以清楚地知道,这两种感情是不排斥的,当初我武断地说过,爱你会多过爱孩子,即使那孩子是你生的,可是,现在我不是这么想了,我爱他们,我眼看着他们在你的身体里一点点长大成人,我无法说明白,我现在的心情有多激动,我清楚地知道他们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我不可能把你和他们分割开来。”他再沉吟了一下,侧过身子,低头凝视她,一语概括,“反正只要是你身上的,我都爱。”
可儿也看着他,八月十五的月光亮的可以照清楚整个世界。照的他们彼此的眼睛亮堂堂的,脸颊热乎乎的。他们彼此看了一会儿,同时把头慢慢靠向对方,任发丝互相缠绕,脸颊互相摩擦。“你去接我的那个瞬间是怎么想的?”她摸向他的下巴,轻声问。
“没时间想。”他说,用脸蹭了蹭她的,找到她的唇轻轻亲过去。“保护你是一种本能,保护我们的孩子也是一种本能,就像有人过来打你的头,你根本没时间考虑,你会本能地用手去挡,有人过来捅你一刀,刀子对着哪,你会本能地去捂。你保护他们是你的本能,我保护你们也是我的本能。”
她用手指去摸他的唇角,他松开她唇角,用唇际轻轻将那手指压住。“腿还疼么?”她柔声问。他摇头,咕噜一句,“那不算什么。”“我就知道,”她低声说:“你是我的保护神,是我永远的保护神。”“我就知道,”他也说:“你是我的福星,这辈子的福星。”
然后,他们把头移开了,更距离地看着,都没再说话。房间里安静的要命,喘息声越来越加重,心跳声越来越清楚。他们的眼睛也越来越亮,脸颊的热度也越来越厚。再近点,再近点,他们的目光贴近,两片唇就重叠到了一起。轻轻地嚼,温柔地舐,由浅及深,由内及内。
远远的天际,一道银河横跨半个夜空,万光璀璨,点点星沙,将云与天,将地与床,彻底混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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