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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阳光比往常都刺眼,照的病房里是雪亮的白。邵佳佳躺在病床上,微阖着眼,脸色却比被单还清冷。身边,秦蓉在那舀汤,小保姆帮忙弄粥。
邵百川背着手,烦躁不耐地绕着床头转圈子。脸色愠怒,火气暴戾,嘴里不断地重复着那几句,“怎么就会发生了这种事?怎么就会这么倒霉?他妈的,”他少有地骂了一句粗口。
看着那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闭着双目的人,邵百川又气又恼又恨又无从发泄。邵佳佳大着肚子跟着秦蓉回国,把他吓了个半死。他绝对没有想到秦蓉敢逆着他的意思,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有如此大的胆子由着佳佳的性子来。他一怒之下,将秦蓉骂的狗血淋头,并将佳佳赶出了门。但是,他这么做,除了让他脸面更多丢失之外,没有起到一点作用。没几天的功夫,就大街小巷新闻满天飞了。
未婚有孕,这对于邵百川是奇耻大辱。但是,这会儿,无论他有多少的恼羞成怒,看着唯一的女儿意恹恹地躺在那儿,滴水不进,他纵有再狠的心也硬不下心肠再多去指责什么。不管怎么说,丑事既然已经出了,也就没什么再可避讳了。
这会儿,孩子在呱呱落地之余却突然间没了,邵百川心里在恼怒之余也不免有了隐隐的遗憾情绪。到底血浓于水,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感情的理智的天平即刻就倾斜了。
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他嘴里又忍不住骂开了。“这个宁可儿怎么就心肠这么歹毒呢!这么着就敢把人推下去?那么高的楼梯,分分秒秒都会没命的。不行,”他的火气已经冲脑门了。“不能放过她,故意伤害,我非得告她个故意伤害让她坐牢不可。他妈的。那个饭店也是,连个监控录像都没有,要不然,证据确凿,她连赖都赖不掉。那也不行,我们要找证人,”
他声色俱厉地回头,用手指戳着秦蓉,“你好好想想,有几个目击证人?全都给我都找出来。我一定要告她,告她故意伤害。”秦蓉在旁边颇有顾忌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嗫嚅着没说话。
他还想再骂,病房门被推开了,许桡阳走了进来。邵百川一看见许桡阳,眼珠更发黑了。喉咙里闷闷地哼,直截了当地问,“你预备这事怎么办?”许桡阳在沙发前坐好,瞄了一眼床上的邵佳佳,随即迎视着邵百川,“什么怎么办?”
邵百川声如洪钟地:“那么高的楼梯,宁可儿敢把人推下去,佳佳这样的身体情况,任谁都能想到后果。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我要告她故意伤害,不,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许桡阳重复了一句,把目光转给佳佳了。“她是故意撞你的?”
邵佳佳眼睛盯着他,“你觉得呢?她想把我撞下去,一点都不奇怪。”他再去看秦蓉。“阿姨,当时你也在场,你应该看到事情的经过了。”秦蓉颇不自在地支吾着。“宁可儿想要撞佳佳根本就具备这个动机,不是么?”
许桡阳深看了一眼秦蓉,从兜里掏出手机,按键,从里面调出一段视频,按播放键,站起身,直接将荧幕掉向邵百川,“邵叔,你仔细看看,到底是不是可儿故意撞翻佳佳的?事实上,真的有两个孩子跑过来把可儿推给了佳佳。谁也不想有事情发生,我自认为可儿她小小年纪没这么歹毒,”
他手举着那个电话,人转头对佳佳说:“你发生这种事,我也很遗憾,不管怎么说,孩子已经快出生,谁都不想在这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但你如果直接下了楼,不是回身上来和她说话,也许这件事情就能避免。是对是错,到了现在这个状况,再去追究已经没有意义,我希望你让这件事过去,你所有的损失,我来赔你。”
“你怎么赔?”邵佳佳问的很安静。“你想要我怎么赔就怎么赔?”他说。
邵百川那边怔怔地问:“你怎么会有这段录像的?饭店不是说他们的监控录像坏了么?”许桡阳把手机收好,“经过不重要,结果就是这个。”他重新转过身,再去看佳佳。
“我们以往的恩恩怨怨,谁是谁非,都说不清楚。我不能说我全对,也不能说我全错。怎么会走到今天的,真的是一笔糊涂账。我不管对你有多大的抱歉,我都无法做什么弥补,就如你所说,我赔不了你什么,你心里上的伤,身体上的伤,我都赔不了。我只希望,看在我们两家多年的关系上,把这个结跃过去。别再揪着了。那样对大家都没好处。”
邵佳佳依然静幽幽地看着他,等着他说完,她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少许,她才冷冷地笑了一声,随即,闭上了眼,把头慢慢侧过去。“妈,”她面无表情地说,“把这个人给我赶出去,你们如果想要我尽快恢复的话,就不要让我看见这个人。”
许桡阳直起了腰,“不用赶,我马上走,希望你这辈子都不想看见我。”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再说了一句。“希望你能好好恢复,和别人过不去之前,先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他说完那句,转身和那黑着脸的邵百川夫妇打了个招呼,直接出了病房。
走出医院大门,那门柱后面的小人就闪了出来,惴惴不安地问:“她怎么说?”他伸手拉过她,“她能怎么说?幸亏这饭店有监控,否则的话,你还真麻烦。”可儿被他拉到了车前,仍然不放心地问:“那我怎么办?她会不会真的找我麻烦?”他把她送上车,关上车门,绕过车头。
坐进车里。许桡阳没立即开车。看着旁边的人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他把她的头扳过来,稳定住她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送过去,“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有多少人找你麻烦,不管有多少误会你,你永远记住一句话,他们想要对付你,必须得从我身上趟过去。”
她瘪瘪嘴,痴痴瞅着他,又眼泪汪汪了。他把她的脸送回原位,皱起了眉头,“不准哭,”他把车子发动,“我先送你回家,再回公司。”“我不回家。”她低低哑哑地说:“我今天跟着你,你去哪,我都跟你走。”他扭头看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揉揉她的头,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车子照着直线开出去。
接下来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几乎是风平浪静的,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人找他们麻烦。邵百川那一番义正词严后,自觉得找不到什么痛脚,想要去找那两个孩子,自知无趣,赔来配去无非就是一笔医药费。害怕丑闻再次满天飞,邵百川最后不得惺惺作罢,无论心里有多少的不忿到底还是让那事情过去了。
许桡阳兑现了他的承诺,给了邵佳佳一张五百万的支票。邵佳佳没多做反应,平静地接受了。她表现的没有他预想的那么激烈,平静的有点反常,她的接受让许桡阳和可儿都舒了口气。
许家人却对临门一脚,痛失后人懊恼不已。尤其许老爷子和许经天,不管许桡阳如何抗拒这个孩子,但是,许老爷子和许经天却从内心里自私地希望这个孩子能够顺利生下来。不管他以什么方式存在,毕竟是许家的骨血。
许晋冲夫妇结婚快三年,仍然无己出,宁可儿那边又是如此情况,于是,邵佳佳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牵起了他们心里的万千情结。如今,空欢喜一场,他们就将所有的不满又堆到了可儿的身上,对她的成见就又上了一个台阶。
不论许桡阳解释的多么的理直气壮,他们仍然固执地认为,那一撞,不管有多少其他的因素,但谁都不能排除宁可儿有外力也有内因。因为谁都不能否认,宁可儿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这个孩子存在的。许桡阳后来也不再解释,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可儿也没再纠结,反正这个世界上,只要许桡阳是相信她的,其他的人都无所谓。
生活就这样看似平静地过去,转眼到了十一月份,到了北京天寒地冻的季节,北京的冬天就这样来了。从早晨起来,就开始下雪,下的天地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楼层下面的世界,只看到雾霭在云层里舞动,冷气在玻璃窗外面打转,阳光被遮的完全看不见。
办公室里,邵佳佳伫立在落地窗前,额头顶着玻璃窗,眼光发直地盯着高楼下面。汽车,行人,都成了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黑点在街道上爬行,小的足可以捏在手心里,尽情蹂/躏,肆意把玩。门口有人敲门,她没应声。小秘书推开门进来,在她身后汇报:“邵总,杨先生来了。”
她动都没动,等着身后的脚步声进门,门关好。她眼光依然僵硬地盯着马路上的车流,手里握着的打火机,从玻璃上直线滑过去,发出吱吱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响。看样子,大概是出了交通事故,有两辆车车头相对,横在马路中央间,后面车流被堵了一条长长的车龙,歪歪扭扭地像条丑陋的虫子。即使是条虫子,也足可以握在手心里,慢慢地揉搓。
“邵——总。”杨勇在身后叫了她一声。她直起了腰,把攥着的拳头微微舒展开来,移开了打火机,额头依然顶着窗玻璃,脸却侧过来,斜睨着身后的人。她目光古怪,表情僵硬,把杨勇看的有点发毛了。讪讪一笑,“邵总,身体恢复了?”
他这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果然,邵佳佳把整个脸转过来了,高高伫立在那儿,脸色寒着,眼光刀子一般地瞅着他。“啊!”他打起了哈哈,不自在地到沙发上坐好,放下挎包,没话找话。“昨晚做了个好梦,今天就见了贵人了。”
邵佳佳慢慢走回办公桌,坐进靠椅里,拿起烟盒,从中抽了一支烟,点着,随手把打火机扔到桌面上,然后,扬起眼皮,黑黝黝地盯着他,冷冰冰地问:“杨先生现在很忙么?公司有起色啦!怎么让你上午来,现在才来呢?”
杨勇翘起了二郎腿,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咧嘴一笑,“哪能呢?有个客户突然找上门来,死皮赖脸非拉着你聊,我这也是好说歹说把人送走了,一分钟都没敢耽误,就奔你这来了。”
邵佳佳撂了他一眼,眼光从他那翘起的二郎腿上收回来,轻哼了一声。扯开抽屉,从中翻出一张支票,放到桌面上。“这是你的。”杨勇立即放下了腿,直愣愣地起身,将那支票拿到手里瞄了一眼,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五百万?”他抬头去看邵佳佳,又喜又惊地,“要干什么事,邵总出这么大的价钱?”
“你做好了,还不止这个数。”她垂下眼皮,去弹烟灰。有截烟灰被弹到烟缸里,飞起一串烟沫。她眼神黑幽幽地盯着那烟灰,幽幽地吐出一句。“五百万能买下一个子/宫么?”“子——?”杨勇嘴巴刚裂开,随即就收住,下个字没说出来。
他怔怔地坐到沙发上,眼睛直盯着那支票,忽一会儿,他有点紧张了,有点不放心地问:“不,不会是杀人吧!”他咽了咽口水,“这,这可不行啊!这是要人命的,上次把他们迷晕已经是底线了。”他把眼睛抬起来,盯着烟雾后面那张脸,再困难地咽口水。“真——真要查出来,上次那事都跑不了我们。这个——,”他嗫嚅着,觉得手里的支票有点烫手了。
邵佳佳那边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被烟呛的咳个不停,但是,她依然没有停住笑,笑的狂放,笑的神经质,把杨勇笑的有点心惊肉跳了,随后,他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干干地笑了起来。
邵佳佳用手指点着他,开怀大笑,“杨勇,瞧把你吓的。”她邪气的笑。“子宫?谁要那玩意干嘛?我又不缺。”她继续笑,笑的怪异而惊悚,笑的杨勇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杨勇再咽口水,“那邵总,邵总是想干什么?”邵佳佳立即止住了笑,移开了烟。烟雾在她脸前萦绕,她那双眸子突然间变得凌厉而阴鸷起来,寒光直透那烟霭,阴沉沉地直盯着对面的人。“还是老内容,我要求你推掉所有的业务,全公司的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宁可儿,这回加上许桡阳。许桡阳不免有应酬,他只要接近女性,就一定要让宁可儿知道,我要把她变成一个醋坛子,”她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拳头,腮边的肌肉可怕地抖动着,“我要慢慢地玩他们,我要让他们的生活从此没有一天是安生的。”
杨勇被她那眼神迫开了。他心里有点恐慌,脊背莫名地紧了一下,垂眼看了看那张支票,他舔着嘴唇,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再抬眼去看邵佳佳,小心谨慎地问:“除了盯着他们,还有别的事么?”
“没有。”她干脆地说:“不让你杀人放火,歼yin掳掠,你总该放心吧!你只要盯着他们,只要让他们之间不稳定,不和谐就是我唯一的目的。我不让他们死,因为,我要让他们活着比死还难受。”
杨勇转着眼珠子,舍不得的继续瞅着那张支票。忽一会儿,他轻松地微笑了。“这就不成问题了,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打擦边球的事也行。不就是盯着他们么?好办。”他把那支票小心翼翼装进了挎包,眉飞色舞地去看邵佳佳。“那我就不耽误你了,邵总,我会去即刻安排,将公司所有的客户都推掉,神勇干探社从明天开始就为邵总服务,哦,不是,”他奴颜媚骨地更正,“从现在开始,杨勇就属于邵总一个差遣了。”
看着杨勇出了办公室,邵佳佳收回目光。把烟蒂扔在烟盅里,想要掐灭它,扫眼看见旁边的杯子,信手拿起来。
杯子里是放置已久的咖啡,凝滞的液面,早已没有了咖啡的味道。她拿起那杯子,将杯子里的东西玩味地浇到那烟头上,眼光直勾勾地看着那烟蒂上的火光忽明忽暗,吱吱脆响。清白色的烟雾在烟盅里没有方向感的乱窜。她闻着从烟头前端冒出的那古怪的味道,也古怪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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