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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桡阳眼睛始终盯着可儿看。他唇边的肌肉僵着，眼睛和他的脸色一样黑。这会儿，听到谭东城说话，他终于把目光对着谭东城投过来了。“我怎么会恨不得杀了你呢？”他把目光转给沈宇，冲对方幽幽地笑。“我现在和谭东城关系不一般，我和他成连襟了。”
“连襟？”沈宇愣了愣，没弄明白，随即去看可儿，怔忪地问了一句：“怎么，你有姐妹是跟许桡阳的么？”许桡阳在一边哈哈大笑。他笑得快上不来气了。他冲着可儿眉目带笑地说：“你别乱说，谭东城这位，我可不认识。”他的目光闪亮了，唇边的笑容恶意加深了。“谭东城，你不给我介绍你的这位新女朋友啊！我还没见过呢！”
可儿脸色更白了，心里从来没有这一刻希望地球毁灭掉，最好能地震，能天塌地陷，人能瞬间失忆。谭东城握了她的手一下，坦荡地冲着许桡阳笑：“宁可儿，宁静的宁，可爱的可。”他转头对可儿分别介绍：“这个是沈宇，这个是徐东，这个是许桡阳。”他对着那个女孩笑笑，嘴里客气地说：“李艳，你是越来越漂亮了啊！”李艳笑笑，礼貌地回应：“可没你的女朋友漂亮呢！”
可儿强撑着分别点了点头，介绍许桡阳的时候，许桡阳一直在注视着她笑，她心头一乱没与对方的目光接上就收回来了。有服务生过来将他们的茶斟满，谭东城看了看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对可儿温声说：“喝杯茶，你的手有点凉了。”
可儿与谭东城的目光接住了。她立即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许多的东西，有关切，有爱惜，有嫉妒，也有受伤。是的，自己的反应让他受伤了。你太迟钝，太不清醒，看起来几乎傻里傻气的。你不能一看见许桡阳就心神大乱，反应不正常。北京城就这么大，你根本避无可避。
从懂事那天开始，可儿就知道，老天对她不公平，现在她更加体会到了这一点。原来幸福是个假象，原来人有过一次经历，就成了烙印，你这辈子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而在车上那个飞逝而过的念头重新在她的脑子里又电光火石地闪了一下，选择谭东城绝不是明智的，如此息息相关的两个人，她怎么逃得掉？
有服务生过来上菜，舀汤，摆盘。餐桌的转盘慢慢地旋转，转的可儿头晕眼花。每有一道菜转到可儿面前，谭东城都会用筷子帮她夹一些到碟子里。很快，她的碟子里已经堆砌成坨了。“吃点东西。”谭东城低声说了一句。但是，他没有看她，他的脸却始终对着桌上的那几位，只是偶尔，他会匆匆看她几眼。
桌上的气氛很快热烈了起来。四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开始了他们漫无边际的话题，几乎都是对上学时候的追忆。可儿绷紧了神经吃着东西。她吃的神不守舍，听觉下意识地捕捉着那几个人的声音。有束电光时不时地从对面投过来，她始终没有抬头去看，对面的人很少说话，说话的几乎都是其他那几个人。
在那几个人的对往事的追忆中，她从那零星的片段里视觉逐步清晰。在那样一个无拘无束青春昂扬的年代里，几个热血沸腾的天之骄子怀揣着抱负，在校园里肆意泼洒着他们的激情和梦想。而有那么一个青年在那逐步清晰的视觉里更加显眼。篮球场，游泳馆，跑道上，随后是那三尺高的奖台上，那身影无处不在……。
对面有打火机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来。那熟悉的金属质地的声响轻轻敲着了她的胸口，她拿着饮料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吃点这个吧！”旁边李艳招呼她。她抬头冲对方困难地一笑，李艳冲她礼貌地回以笑容，又继续转回他们的话题。
她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一眼，一个毕业于北大中文系的女孩，满腹才情足可以弥补她相貌上的平庸。那落落大方的谈吐，那温文尔雅的笑容，让她突然间有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情绪。在这样的一个房间里，满屋子都是北大的才子佳人，只有她自己是格格不入的，寒伧的，渺小平庸的像路边随处可见的鹅卵石。
“宁可儿，”有人叫她的名字了。是那个叫徐东的。她抬头无力地迎视着他。对方笑得客气：“你是哪毕业的？”哪毕业的？她不自在地用眼角的余光瞄了对面一眼。避无可避，有个那么清楚她底细的人正坐在对面用那双墨黑的眸子盯着她看，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眼底那层看不见的笑意。那种自卑的情绪更浓厚了，更深重了，已经窜到她的脸上了。
谭东城及时拉住了她的手，冲徐东笑笑。“她比我们小多了，她还在上学，学的是装潢设计。”“哦。”徐东应了一声，点点头，客套地说：“很实用的一个专业，学好了，进天达，可以帮到你呢！”“我也是这个想法。”谭东城说。
可儿的头又有点昏了，胸口又发堵发胀了。对面的那双眼睛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看，那两道光是咄咄逼人的，是带着压迫性的。“许桡阳。”她被吓了一跳，端着的汤碗的手又晃了一下。叫人的是李艳，她垂着睫毛，下意识地捕捉着从李艳嘴里问出的每个字。“陈悦下个月可能回来，她还向我打听你的事呢！”
许桡阳的声音从对面飘了过来。她屏息听着。“她问我干什么？她应该关心的是我们谭少吧！”谭东城抬眼去看许桡阳，含笑着接住他的目光。“暗恋她的可是你。”
许桡阳哼了一声，也回了他一句。“上了她的人可是你。”他把目光又扫向对面的人。她始终垂着睫毛，没抬头看过他。“哦，不好意思。”他直接看着对面的人。“我说的这么直接，宁小姐，你不介意吧！”
可儿不得不抬头了。她是这晚的第一次抬头看许桡阳。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眼珠墨黑，眼白泛着青光，唇角有抹恶意的笑容。她咬着嘴唇，勉强在唇边挤出个笑容，没说话。无论如何，老同学见面，她不能让谭东城太没有面子。
“我告诉过她。”谭东城接过话。他直视着许桡阳，“我所有的过去都告诉过她。我所有的错就是认识她认识的晚了，在她之前填了别人。如果当初是我先到的EM，也许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许桡阳轻飘飘地笑了一下，端起酒杯，玩味地转着那杯子。黄色的液体透过杯身染着他的手指。他的目光掠过他的手指扫了一眼对面的人，只一眼，他就把目光投给了谭东城。
“有时候，错的不一定是时间，错的可能是自己的感觉。有时候，当你无力回天的时候，你只能抱着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自我安慰。当你更深人静睡不着觉的时候必须找些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让自己安枕。但是，事实可能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执起酒杯，和徐东沈宇分别碰了碰。“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很奇怪，有时候第一眼就有感觉，有时候会发现，自己一直追求的都是幻影。”
“许桡阳。”李艳在旁边插进话。“怎么，你现在说话这么讳莫如深了？你在说什么呢？”许桡阳笑笑。仰脖将杯子的酒灌下去。喝光了啤酒，他放下酒杯。因为喝的急，他的脸色涨得有些发青。他转眼去看李艳。“陈悦现在怎么样？还是那么漂亮么！你别说，”他用眼角的余光掠向对面，唇边绽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别说，我有时候还真想她呢！”
“陈悦现在可是比以前上学的时候还漂亮呢！”李艳斜睨着他：“她还没有男朋友，不过，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还没有女朋友？许桡阳是谁啊！怎么会让自己闲着呢？你上次逃婚是怎么回事？”
可儿用手捂住了胸口的地方。真的，这屋子四下关着窗，空气不流通，满屋子的烟霭把新鲜的空气挤得无处藏身。
“哼，”许桡阳不置可否地又笑了一下，没回答。忽然抬头看着谭东城。“谭少，快结了吧！”谭东城也去执酒杯，一边和其他那两人碰杯，他一边看着许桡阳。他用只有对方才懂的眼神冷冷迎战着他，嘴里从善如流地回答：“只要她同意，我马上就娶。”
“是么？”许桡阳笑容更闪烁了。他带着笑意的眼睛直盯着可儿看。他看着对方的脸色像窗外西边的天，红色逐渐隐去，灰白慢慢涌上来，罩了一屋子的暗郁。“宁小姐，那恭喜你了。”他舔着嘴唇，充满块感地看着她那张已经灰白的脸。
“吃这个。”谭东城夹了一快明虾放到可儿的盘里。可儿看了那只虾有几秒钟，她再也坐不住了。她把头转给谭东城了。“我有点不舒服。”她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不仅她的脸色苍白，她的嘴唇也发白了。“你陪着他们吃，我先回去了。”
谭东城看了她一眼，站了起来。“走吧！”他说：“我送你去打车。”沈宇在那边嚷起来：“怎么走了呢？我还没和嫂子喝两杯呢！”徐东跟着也起哄说：“嫂子的口音应该是东北人，东北人都能喝呢！不行。”他不妥协地：“不能这么就走了。”
可儿浑身发软地去看了一眼许桡阳。许桡阳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了然于心地冲着她笑。可儿想要从唇边挤出个笑容。但是，她失败了。她的胸口真的透不过气了。这个房间里的空气已经稀薄，她的脸憋成了青白色，胸口的地方隐隐作痛。她好像是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困兽，急于想要找到出口。她逃一样地和桌上的几个人告了别，也不等他们再说话，她就冲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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