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160
李元直没有回答秦玄，而是看着曹云清，含泪笑问道：“兄可猜到我所言何人了？”
曹云清沉默，忽然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咬牙不语，表情更加悲愤不平。
似乎所说的那个人，乃是犯了大忌。
秦玄更加好奇，再三追问。
李元直借酒发狂，道：“今日就我们三个，说说又何妨？”
“哪怕被人偷听了去报告，让我再去受囹圄之灾，我今日也要说，我实在是为冰心君鸣不平啊！”
“冰心君？”秦玄摸不着头脑，道：“究竟是谁？”
“他犯了什么事吗？”
李元直想说什么，曹云清忽然道：“你是地方官，不宜擅议朝事。我是督察院御史，有监察百官之职，想必说了无妨。”
“还是让我来说吧！”
他看着秦玄，低声道：“这位冰心君，乃是因为‘冰心太守’而得名。原名胡冰。”
“他曾任豫州太守，因为功绩显赫，赤心为民，冰清玉洁，毫无私情，所以被称为冰心太守。种种功绩暂且不说，我只说一个人，一件事，秦大人就知道这位大人的品格和才华了。”
“已故皇太子武俊，贤良仁厚，勤政爱民，被朝野赞颂，有千古明君之资。他，就是胡冰一手教导出来的。由此，胡冰又被称为千古第一少傅。”
“当时武帝征伐西域诸国，太子监国，胡少傅辅国，真个是开千古未有之清风，创万世流芳之佳话，只可惜……”
说到最后，一声叹息，满面萧索，低头不语。
秦玄大为触动，道：“我所住留园，乃已故大皇子故居，被很多人视为不祥之地。”
“究竟发生了什么？”
“既然大皇子如此优秀，位高权重，怎会无端身死？”
“他究竟怎么死的？这位冰心太守胡冰，现在又身在何地，是什么下场？”
关于已故大皇子的事情，秦玄深存于心，他几次问黄莺，一直爽快的黄莺竟然避讳不言，越是如此，让他越是疑心。
现在又加入了一个冰心太守，一手培养了武俊的前少傅。
李元直和曹云清已经够品格高尚，才华横溢，但是他们对这个胡冰竟然推崇至此。
这让秦玄觉得，今天不来个刨根问底，誓不能罢休。
在他的追问下，曹云清才低声道：“大皇子客死蜀郡，是在被发配的路上。至于监国太子为何会被发配，秦大人也不要问。不是我们不说，而是真不知道。”
“这件事情乃是武朝建立至今，最大的悬案，最大的忌讳。内情或许只有皇家以及有限几个重臣知道。”
“下官只知道，大皇子客死蜀郡之后，连遗体都没有被运回来，而是就地安葬。至于冰心太守——”
“他陪同大皇子一起流放，大皇子死后，被武帝下令为大皇子守墓，终身不得离开蜀郡一步，至死方休！”
“我与元直均曾受冰心君教诲，铭刻于心！”
“元直今日酒后旧事重提，我想除了思念师友，为圣贤鸣不平之外，只怕也有私心。——是觉得秦大人你麒麟之才，或许有办法为大皇子翻案，释放冰心太守这济世之才吗？”
李元直头脑已经冷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下官酒后失态，秦大人勿怪。”
“云清兄所言不假，我方才片刻间确实有这个想法。但现在一想，尘封旧案，皇家隐秘，帝王忌讳，百官禁言。想要翻案，谈何容易啊！”
“武帝曾下令，这件事谁碰谁死。现在想来，我一己私心蛊惑，若是让秦大人因此遭受连累，真乃万死莫赎之大罪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都不要提了。”
曹云清急忙点头称是，举杯敬酒，用别的话题岔开。
秦玄也很识趣的没有追问，他现在也没办法给李元直和曹云清任何许可和承诺。
一切，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哪怕仅仅是因为武俊是留园的前主人，他是现主人，他都想弄清楚这件事情。
只不过他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如果这件事有违天意，让他跟楼怀柔有凶险，那他是绝对不会碰的。
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是启程回京的日子，秦玄一早便起床，梳洗已毕。
原本不想惊动李元直，想和曹云清带着野驼和关飞以及羽林军兄弟，静悄悄离开。
没想到来到馆驿门外，李元直已经带着两个府衙小厮，静等已久了。
没别的可说，大家互相见礼上马，一同朝着西城门方向进发。
因为时间尚早，大街上行人稀少，一片静悄悄的。
即将离开，秦玄忽然有些舍不得。这三个月以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跟青州的百姓，乃至脚下的这片土地，融为一体，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有那么几个瞬间，秦玄感觉时空错乱，大脑恍惚。只想留在山脚林下，跟质朴的百姓们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度此生。
就这样感慨着，即将出城的时候，在前面开路的一队羽林军小组，忽然策马而来，大声道：“启禀秦大人，前面有百姓挡道！”
“怎么回事？”秦玄吃了一惊，急忙拍马上前。
拐过街口，连通出城的最后几百米大路。
只见空荡荡的街道上，老百姓们从街角屋后，阡陌小巷，纷纷走了出来。
有的捧着酒樽，有的提着肉块。
有的端着一盒鸡蛋，有的背着一篓山菌。
男男女女，老幼妇孺，带着各种乡村土物，朝大街上聚集。
很快，宽敞的大街，便是人群拥挤，被堵得水塞不通。
他们也不说话，沉默着，高举手中的东西，质朴的眼神，满含热切和不舍的看着马上的秦玄。
刚开始，羽林军还以为是老百姓聚众闹事。看到这个样子，曹云清和李元直已经了然，他们激动地道：“百姓们来为秦少保送行了！”
“为了防止他们骚动，我们刻意隐瞒了秦少保启程的日期，没想到他们还是得到消息，赶过来了！”
他们一起热切地看向秦玄。
秦玄鼻子一酸，眼眶不由红了。他想要下马，身体忽然使不出力气。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喉咙突然被梗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扭过头，竟然不敢去直视眼前的景象。
曹云清会意，大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我知道你们舍不得秦少保离开。但是秦少保麒麟之姿，不光要造福我们青州的百姓，还要去造福天下百姓！”
“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秦少保能在青州停留三个月，跟我们一起开创盛世，已经是难能可贵！”
“大家如果感念秦少保之恩德，还请踏实做好本分，早日丰衣足食，余力报效朝廷。”
“你们的东西，秦少保不会收，不过已经心领！”
“现在，请让开道路，让秦少保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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