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哪里知道自己并非正主,其实两朵绢花粗糙得紧,杜夫人再怎么对欣欣不上心,也不可能多苛待她,欣欣并不缺这两朵花。但礼轻情意重,欣欣是头一回的接受并非是逢年过节走形式按规矩的礼物。
--这小女孩可是比她的兄弟心思重多了。
接过绢花,欣欣就拿了一朵戴在耳边,这花简单,可比起府里的首饰,更增了几分俏丽。
“哎呀,你这孩子!”因为注意力都在薛怀瑞和欣欣兄妹俩身上,杜夫人回过神来,才发现薛怀德已经闷不吭声的连喝了三碗酸梅汤了:他自己的,薛怀瑞的,还有欣欣的。
薛怀德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娘,我困。”
“喝了这么多凉的,午间可要盖得严实些。”杜夫人一脸无奈,也只能吩咐下人午间多看顾着点,“你们几个也累了吧?同回去休息吧。大郎,你留下,我有点事与你说。”
“姨母,什么事?”
酸梅汤已经换了下去,放在杜夫人与薛怀瑞跟前是一杯清茶,杜夫人姿态高雅的掀起茶盖,撇了撇浮沫:“大郎,我问的不是你的事,是你身边人的事。”
“我身边……鸿宝?”
杜夫人无奈叹了一声:“我管那奴才干什么?我想问的是笑烟姑娘。”
“笑烟怎么了?”
“唉……”杜夫人再叹,抬起纤纤玉指戳了吴笑烟的额头一下,“那姑娘从小跟着你的,是从苦水里过来的,我想着可不能辜负人家。”
“??”薛怀瑞一脑袋的雾水,茫然的看着杜夫人,实则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她已经十七了,寻常人家这年纪的姑娘怕是都已经生儿育女了,即便是这姑娘忠心,你也用着合心,也没有把人家留到十八岁的道理啊。”
薛怀瑞觉得杜夫人这话阴阳怪气的,听得他从心里头就觉得不舒服,可他面上表情未变:“姨母的意思是……该给笑烟配人家了?”
杜夫人用帕子捂着唇,笑得姿态万方:“除了这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
在此之前,没人跟薛怀瑞提过这事,无论是吴笑烟自己,还是薛怀瑞院子里的其他人,薛怀瑞以为吴笑烟就能这么一辈子的跟自己在一起。结果杜夫人的提议,就好像是在他头顶上打了一道响雷。
薛怀瑞舔了舔嘴唇,心里已经千回百转。
“那姨母觉得,谁比较合适?”
“薛永鲍的二儿子和笑烟姑娘年纪相仿,为人也不错,我看着应该不错。”
薛怀瑞想了一阵,才想起来这个薛永鲍是谁。
他是后宅的三总管,衍国公府姓薛的仆役有不少,但大多是赐姓的。薛永鲍则不是,他就是薛家的旁支,到底怎么从族人变家仆的,还不是管前府而是管后宅的事情,相关的猜测有不少,但到底怎么回事并没有确定的说法。
对薛永鲍,仆人们又称他二两总管,因为他每日总会打二两老酒,又因为他总是二两酒就醉。所以说,薛永鲍这个三总管,其实是非常不管事,且没有存在感的。
薛永鲍本人都这样,他老婆儿子也就可想而知了。薛怀瑞想半天都没想起来,薛永鲍的二儿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不,就算他知道这个什么三总管的二儿子是干什么的,也绝对不会让吴笑烟嫁过去的!
成了亲的吴笑烟,就再也不能在他身边了,她要去照顾另外一个男人,照顾着男人的父母,还要给那个男人生儿育女!
薛怀瑞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因为愤怒,还有恐惧。
“姨母,此事是否还可转圜?”
这些年,老夫人已经渐渐把薛慈轩后院的事情交给杜夫人掌管,一个奴婢的嫁娶,即便是薛怀瑞院子里的奴婢,也是她说的算。
杜夫人看着薛怀瑞,笑得越发温柔了:“看来你是离不开笑烟姑娘了,也罢,这事我再想想吧。”
“谢谢姨母。不打扰姨母休息了,怀瑞告退。”
薛怀瑞起身,袖子垂下,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他的手,这时候薛怀瑞才握起了拳头。
这日稍晚些时候,薛慈轩来了杜夫人的院子。
杜夫人软语相迎,温声伺候自不必说。等到薛慈轩吃罢了夕食,喝着消食的清茶,杜夫人面上开始露出了犹豫和焦虑。
“惠儿今日遇到了烦心事?”
“这……其实这事倒不是我身上的,是大郎身上的。”
“大郎?大郎怎么了?”薛慈轩对这位嫡长儿子是越来越得意,从当年胡先生那糟心事之后,大儒沈全洪对薛怀瑞是各种满意,且并不吝啬于赞美。薛怀瑞的武师父也渐渐从薛慈轩的近卫,换成了衍国公麾下的武将,但凡是教过薛怀瑞的没有不称赞的。
最近,薛慈轩已经开始思考让薛怀瑞处理一些公事,毕竟乱世之中的世家子弟也该早当家的。
“大郎博浪轩的那位管事丫鬟,是不是年纪大了点?”
薛慈轩看了她一眼:“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只是觉得,那姑娘毕竟是对怀瑞有恩,当个老姑娘一生不嫁实在是亏待了人家。所以就跟大郎提了提,结果大郎……”杜夫人顿了顿,“不过现在想想,大郎的年岁毕竟也太小,不舍得那位姑娘,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薛慈轩哼了一声,径自进卧房了。
杜夫人以为自己的言辞没起作用,一早晨起来,梳妆的时候便唉声叹气的。到了下午,薛怀瑞如常来到她院子里的时候,她身边的大丫鬟海棠忽然过来耳语:“夫人,那吴笑烟被世子爷的人叫走了。”
杜夫人眼睛一亮:“知道了,拦着博浪轩的,别让那边人过来。”
吴笑烟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薛慈轩坐在上首,朝下看着吴笑烟。
薛慈轩阅女无数,当然看不上吴笑烟这样的,一个字,黑,两个字,黑瘦,三个字黑高瘦。
即便是北方女子本来就比南方的高大,边关风紧皮肤也没有水乡女子的细腻,但她这也太过了,况且就连北方女子的凹凸有致她也没有,大概也就只有薛怀瑞那样还不知道女子只妙的小儿,才会如此上心吧?
--昨日杜夫人说的话,薛慈轩都明白,但是薛慈轩可不愿如了他这位妾室的意,更不想和心中满意的儿子起龃龉。
其实关于吴笑烟的事情,他一个大男人来做并不合适,但也没必要闹到他娘那去,为了儿子,薛慈轩自认自己也是够呕心沥血的了:“吴笑烟,你救过我的儿子,我薛家向来是有功必赏,其实当年那赏赐已经许给了你,只是你年纪太小,如今你年岁也够了,便正式的让你自己来选吧。”
当年说的还是“恩”,现在就变成了“功”。一词之差,含义可就天差地别了。
不过,吴笑烟并不在意这些,薛慈轩说的也没错,她就是薛家的奴婢。
只是这赏赐是什么,吴笑烟还是没听出来,一脸的茫然。
“我手下有一位裨将名薛潮的,前年失了妻子,正要寻一个填房。”薛慈轩顿了顿,想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世子竟然对个婢女说这些事,也是尴尬。可是后宅的女人们他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他娘最近也不管事了,薛慈轩不愿去打扰到她,这事又关系到自己的儿子,说大不大,说小却又绝对不是小事,那也就只能他自己来了。
吴笑烟这时候明白了,薛慈轩这是要给她配婚。
从十五岁的时候国公府什么反应也没有,吴笑烟就以为衍国公府的意思是让她终身不婚,日后做个老嬷了。
当时,吴笑烟是感觉难受的,可是现在这都两年多了,她早就死了那心思,一心一意的照顾薛怀瑞--不是说她嫁人就不会一心一意了,府里婚配的仆人还少吗?不一样是伺候主子吗。
谁知道现在世子爷自己把这事提起来了,吴笑烟少有的脸上发红,感觉一阵羞意,只是她脸上黑,又是恭恭敬敬的低着头,薛慈轩看不出来。
薛慈轩那边尴尬劲儿过去了,继续道:“后宅管事的薛永鲍有个二儿子,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另外……”
薛慈轩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薛永鲍的二儿子是谁,因为他根本无所谓。可是吴笑烟知道,因为她就在后宅里过活。薛永鲍身为薛家旁支,也是有点能耐,早年间还中过秀才,按理说怎么也不该为奴,可偏偏他就是自卖自身了,仆人间的传闻,说他是看上了府里的某位大丫鬟。
不过这传闻一听就是假,府里的大丫鬟又不是不能外嫁,怎么可能要娶丫鬟就当家奴的?且薛永鲍为人也不怎么样,他和他婆娘在后宅里都是有名的好吃懒做不干事。他两个儿子,一个在伙房一个在马房,也都跟他老子一个德行。
按理说,吴笑烟是更想留在府内的。但是这样的人,她可是不能嫁。不是给大郎增添助力,而是增添麻烦。如此行事油滑的人也看不上她这样的,不如去给人做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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