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萧暄赴庆阳郡主约的日子。
夏日里,荷塘里的莲花怒放,庆阳郡主约萧暄见面的地方正是京都有名的荷园。
说是赏荷,这不过是添头而已,更重要的在后头。
前头她和萧暄赏荷,后面振威王和皇帝一行也来了荷园。
萧暄神色如常地和庆阳郡主并行在荷塘边。
庆阳郡主的嗓子被药坏了,振威王找了许多的大夫诊治,如今虽说能说话,可与原来嗓音并不同。
说气话来,喉咙里仿佛有砂纸磨过,粗粝沙哑。
“暄哥哥……你还记得以前在北疆的日子吗?”
庆阳郡主到这一刻,依然对萧暄没有死心,想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她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如今顾昙已经死了,只要萧暄能够看她一眼,哪怕是哄骗也好。
她就能够死心塌地继续下去。
萧暄看了眼庆阳郡主,“记得。那段日子孤永生难忘。”
庆阳郡主心中一甜,根本就忘记了这样类似的谈话曾经发生过一次。
那次她想要和萧暄成事,反而成就了他和顾昙的好事。
这会庆阳郡主有些发痴,不愿意相信事实,犹不死心。
“那为何暄哥哥不愿意和庆阳在一起?我们认识那么多年,当真敌不过顾昙吗?”
庆阳郡主捏着帕子,沙哑的声音带着愤恨。
“她如今都已经死了。你也不愿意看庆阳一眼吗?”
事实上,这些夜里,她都睡不好,似被一双手紧紧地扼住了咽喉,喘不过气来。
她怀疑是顾昙变成了厉鬼,来找她索命。
只要能够和萧暄成亲,她就有底气不再害怕顾昙找过来。
萧暄眼神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顾昙出事的消息根本就不曾外传,就算传出去也是东宫侍女青痕出事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声音平静:“你是孤的义妹,往后有事,孤不会不管你。”
妹妹?庆阳郡主嗤笑,谁要做他的妹妹?
顾昙那样的女人都能够做她的心上人,她却只能做妹妹?
到了这会,她连人都杀了,怎会甘心这样的结局?
许久后,她压下心头翻滚的怒气,换上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
只那沙哑的声音着实是平添了份诡异。
“既然兄长这么说,再纠缠不休就是庆阳的不对了。”
她看向远处的凉亭,“父王的事务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不日即将启程,我也要走了。”
“到时候咱们也不知什么时候见,今日一起小酌一杯,也算是送别酒。”
萧暄背在身后的手一顿,一如从前:“好。”
两人走到凉亭落座,上头摆好酒菜,都是萧暄喜爱的菜式,就连酒也是他从前在北疆囚禁的府中爱喝的。
清透的酒液落入盏中,映照着湖中娇媚的荷花。
“兄长。请用。”庆阳郡主双手托起酒盏,递到萧暄面前。
萧暄随手接过,仿佛太过随意,酒盏接过来时晃了下,酒液洒在外面,流在他的衣袍上。
庆阳郡主啊了一声,赶紧起身,要过来帮他擦拭。
她蹲在他的脚边,撩起他的袍角,远远看去,仿佛一尊欢喜佛。
萧暄垂眼,扯过自己的袍角,缓缓地起身,若无其事地:“多谢。孤去换一换衣裳。”
庆阳郡主的举动被无情地打断,强笑道:“都是庆阳笨手笨脚的。”
萧暄掀了掀眼皮,眼底冰冷。
“是吗?若是你笨手笨脚的,谁是伶俐的?”话语一出,凉亭内的气氛瞬间变了。
庆阳郡主手抖了抖,紧紧攥成拳头:“兄长这话是何意?”
萧暄笑起来,声音平和清雅,面上的神情高洁若仙。
“那伙土匪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需孤说吗?”
庆阳郡主心神剧震,身子跟着一颤,冷汗霎时滴落下来。
她不由地回想今日说过的话,还有那伙被烧死的土匪,那个被她灭了口的丫鬟……
至于那被捉了的土匪,她至始至终都没出面,都是那个死了的丫鬟联系的。
不会的。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她是振威王府的郡主,萧暄就算知道,他还能为了个死人来与振威王府为敌吗?
更不可能本末倒置地来试探她。
“不知道兄长说的什么土匪?庆阳不知道。”庆阳郡主仿佛在冰窖里爬上来般,勉强地问道。
萧暄手指在桌上叩了叩,啪的一声,那酒盏摔裂在地上。
他甚至没有抬起眼,只是淡淡地:“不知道吗?那今日这酒怎么回事?”
酒盏碎裂,酒液洒在石板上,石板仿佛冒出烟雾般。
庆阳郡主乍一看,脸上瞬间白到底,怎么会?
怎么会被发现的?
刚刚是萧暄一再拒绝她的,她不要做妹妹。
既然她得不到,那就谁也别想得到。
递酒的那刻她心里生出一股复仇的快意。
可惜了,那酒浪费了。
她顿了顿,捂着心口深呼吸,今日选在荷园,可是她深思熟虑过的。
这个园子是一位长公主的产业,与萧暄从前有一些不快。
萧暄做了储君,这位长公主也很不屑,没有半分尊重。
如此萧暄来荷园出点什么事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不会和上次一样蠢,给他递上什么把柄。
“是吗?”萧暄眸色清冷,抬起手,“告诉我。阿昙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若你告诉我,今日之事我就当做没发生。”
庆阳郡主顺着他抬手的方向,好像看到他身边的侍卫押着人过来。
果然……
他知道是她做的了。
今日他这么爽快赴约肯定是将计就计,等着她上钩吧?
庆阳郡主本就不笨,外人看着一副人畜无害,不过是她装的。
否则又如何想出找土匪对顾昙下手。
这会她什么都想明白了,可让她就这样又如何的甘心呢?
汲汲营营,机关算尽,她只有鱼死网破。
“兄长,你不是想知道顾昙在哪里吗?你去陛下面前请赐我为太子妃,我就告诉你人在哪里。”
感谢那场大火,将土匪都烧死了。
现在既然萧暄还以为顾昙落在她手里,将计就计谁还不会呢?
“我只要太子妃的身份,至于你要纳要收顾昙,我都不管。”
她神色格外镇定。
萧暄哼笑一声,眼底却淡漠到无情,“太子妃的身份,孤不会给你。人,我却是要的。既然你不说,那也无妨。”
他转头吩咐:“来人,将几个匪首都提过来,还有那个差点被人卖到南疆去的丫鬟……”
庆阳郡主此刻虽镇定,却是浑身血液逆流,本就强撑着,只想唬过这一关。
忽而听到说是差点卖到南疆的丫鬟,她眼前猛地一黑,喉间涌上一大口血气。
“是顾昙。她忽然出现,妄图抢了我的位置。我是为了保我的东西,我必须得责罚她。”
仿佛豁出去一般,庆阳郡主嗓音粗噶尖利,“关我什么事呢。若是她肯离开你,我何至于找人去杀她?”
庆阳郡主忽地扑上前去,死死地攥着萧暄的手臂,“兄长,暄哥哥。这事不怪我。都是那个丫鬟怂恿我的。我哪里敢啊。”
“只要你答应我做太子妃,我这就让人去把顾昙送回来。”
说完,她咯咯笑了一声,好似老鸭一般,“若是不快点,或许她就……”
萧暄瞬间明了,她要说的是什么。
“是吗?”他缓缓侧目,“你哪里来的人手?你是闺阁女子,就凭那丫鬟就能找到土匪所在?“
庆阳郡主眼睛像钉在萧暄身上,嘴角高高扬起,“当然不是了。可是我不会告诉你顾昙去了哪里。”
“你能如何,又敢如何动我?”
她急切而激烈地,“我父王不会放过你的。”
“就是陛下……”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打断了。“庆阳。慎言。”
一行人走来,以皇帝为首,皇后在侧,还有振威王夫妇,以及荷园的主人惠安长公主。
还有好些个大臣和家中女眷。
“臣见过陛下。”
萧暄行礼。
振威王眼神幽暗地看了眼萧暄,随即喝道:“孽障,还不快跪下。”
不等庆阳郡主做出反应,跟在他身旁的两个侍从,已经将她按着跪在地上。
振威王肃声道:“陛下。臣的女儿无状,无知。臣一会就拖着她去宗正府,请府正问罪。”
庆阳郡主脸色一变。
她向来高傲,无论是在北疆还是在京都,都是前呼后拥,人人追捧。
若是真的去宗正府,那她还有何脸面?
这让她差点失去理智,“我没有。我没有。顾昙不过是个贱种,若不是为了太子兄长,我如何愿意看她一眼?”
庆阳郡主泪流满面,一张脸被泪水糊住。
振威王冷冷地瞥过去一眼,说道:“怎么?你还不知错?太子是何等尊贵,更何况已经收了你做义妹,你非但不知足。”
“还反过来和外人勾结,给殿下和陛下添麻烦,难道不该去问罪?”
他冰冷的目光,仿佛看庆阳郡主是一个死物。
庆阳郡主满腹怨气,果然在父王的心里,她并不重要,当初要她笼络太子时,就不断地推她去找人。
如今,又要为了他的名声放弃自己。
她已经受够了。
“孩儿为什么要知足?父王你不是说我比公主还要尊贵吗?将来就让我找个自己心意的驸马……”
“还有……”
庆阳郡主越说越多,振威王的脸色说不清什么意味,上前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
“我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口无遮拦,不敬君主,来人,拖下去打五十板子。”
皇帝站在一旁,始终是一言不发,这会终于说话。
“板子打实了……”
他的目光落在萧暄身上,语气很淡,口吻却很重。
“你想要胡闹,也胡闹够了。把城门解禁了。接下来就在府中禁足,好好反思。没有朕的令不许出门。”
板子打实了,五十板子,庆阳郡主能不能活着,很难说。
可皇帝根本就没有因为庆阳郡主的口无遮拦,训斥振威王半句,
反而在护着振威王。
可就是这样,萧暄并没有反驳皇帝的令。
仿佛只要庆阳郡主得到惩罚就好的样子。
这一切甚至都不如一个和离过的妇人重要。
顾昙在城南的巷子里住了十来日,心头一直提心吊胆的,除去头几日不时会有人上门巡查,后头几日过得很时安闲。
她让碧草的表兄在城里四处寻兄长的那个印记,仿佛销声匿迹般,半点也没找到。
她察觉不对,既然兄长留下印记,那就是想要和她联络,想要告诉她自己的讯息。
那为何离开了那里,没有新的印记出现?
她疑心过是不是又被萧暄给关起来了。
兄长的消息没找到,萧暄那边的消息却是一个接一个传到她耳里。
先是萧暄的消息,他被皇帝禁足在府中,倒也沉得住气,人竟是一步也不出府门。
后头又说是庆阳郡主出事了。
那天从荷园里抬出来的人上了振威王府的马车。
那天振威王府的侍卫满大街的抓妙手回春的大夫。
顾昙听闻消息只觉不明就里,振威王府发生什么事?
还有东宫那边。
顾昙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好在城门终于开了,不再限制进城出城。
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顾昙随即开始准备行装,准备离开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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