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天光大亮,三人来到渔村附近的泥潭边。
大黑二黑瞬间跳了进去,沈奕川和肖瀚也跟着进去找东西,宋楚烟被勒令干干净净的在旁边看着。
两人两狗,很快就在泥潭最深处发现了东西。
沈奕川手快,最先挖出两块有些腐烂的木板,还有个锁头:“这像是,破了的箱子?”
肖瀚摸了半天,突然拽住一根绳子:“里头好像还有东西,帮我拉一下。”
“来了。”
沈奕川将木板和锁头扔到泥潭边沿,去帮肖瀚。
宋楚烟凑过去看,那锁头已经生锈,木板与其说是腐烂,不如说是先被什么东西压垮,碎裂之后才慢慢腐烂。
“哎哟!”泥潭里传来两声喊。
“哥哥!”
宋楚烟急忙回头。
两个哥哥都一屁股摔进泥巴里,两人前面有一个被压坏的箱子,泥水滚滚落下,露出里面小片的银白。
宋楚烟定睛一看:“好像是长命锁。”
这里又是哪里来的长命锁?
宋楚烟不解,哥哥们倒是联手把整个破碎的箱子给拖上来,里头放着两圈麻绳,还有好几套已经腐烂的衣服,看起来男女孩子的都有。再就是,六七个长命锁被裹在一个小包袱里。
几个孩子对视了一眼,带着东西去了河边,人和东西都清洗干净。
宋楚烟坐在岸边,翻看其中一个最为精致的长命锁,才看见背后刻着一个钱字……
“这,这个难道是渔村大盗以前偷来的长命锁吗?这好像就是钱家少爷的那个。”
她记得没错的话,钱家少爷的长命锁就被渔村大盗偷走,而后就和渔村结了仇。
沈奕川搓着身上的泥巴,问:“钱家少爷的东西,那如果将这东西还回去,是不是能缓解渔村和乡绅们的仇怨?”
“不见得吧。说不定人家以为渔村的人骨头硬,帮忙藏私这么多年,而今是为了四海酒楼才舍得把东西拿出来的。”肖瀚不赞同。
“你怎么会这么想?”宋楚烟诧异。
肖瀚嘴角一抽:“我家几个堂兄弟都是这样的思路。我娘让我少和他们来往,但前两年,我们堂兄弟几个,在一个屋檐下住过几个月,我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
“……”
宋楚烟一时沉默。
如果那钱家少爷也是这个思路,那这长命锁,岂不是成了烫手山芋?
沈奕川哗啦一声从水里爬出来,湿漉漉的衣服往身上一搭,冻得直哆嗦,声音都打颤:“这事儿回去跟干娘和方村长商量一下。
一来,我们小孩儿说不上话,得干娘说话才有分量。
二来,这大盗是渔村里出的,无论他们准备怎么做,都得他们自己做打算。”
“是呀是呀,快回去吧,冻死我了。”肖瀚也跟着爬起来,冻得在原地蹦蹦跳跳。
宋楚烟也没再犹豫,赶紧带着东西回去。
徐妩知道这事情之后,一边感慨自家干女儿总能碰上事儿,一边想了想措辞,带上孩子们,将长命锁交给方汉,又领着方汉去看那木箱子。
方汉带着蹭饭的赵幺儿一起去。
两人盯着那泥巴里的麻绳和衣物看了半晌,方汉叹了好几口气,才摆摆手:“我回去叫人来,去后山给他们挑个僻静的地儿。”
“行,我等会儿打水过来把东西洗干净。”赵幺儿应声。
宋楚烟不解:“挑什么地儿?给谁挑?”
赵幺儿叹气:“几年前的渔村大盗,就是方村长的侄子。那年,他们家遭了祸,回来途中遇到大暴雨,冲塌了山上的泥巴石头,砸下来,父母丧命,妻子断了腿,三个孩子死的死残的残,独独他一个人好好的。
后来,他听说镇子上的乡绅都是好人,带着妻儿去镇子上救命,想要治好他们。钱家和另外几个乡绅倒是给了银子,可惜他们的手和腿实在救不回来……没过几天,妻子就上吊自缢,两个孩子被吓到,夜里惊梦连连,生生熬死。
他抱着仅剩的孩子,已经有些疯了。我们那时候也忙着干活,没人注意,他不知怎么带着孩子跑去镇上,最小的女儿就死在钱家的门房里,还没见到乡绅,就丢了命。他那时就怨恨,恨世道不公,又以为是乡绅来得慢,才没能救活他的妻儿……之后,他彻底疯了,借着平日里的好身手,一家家的报复……”
之后的事情,赵幺儿颤抖着嘴唇,哽咽了一下。
大家却已经听懂得七七八八。
这些麻绳和衣物,只怕都是他妻儿留下的东西。
赵幺儿接着说:“不过,我们不知道他真的把东西带回来了。他最后被我们抓回来的时候还说,要拿他们的命去换取妻儿的命,原来是偷了这么多长命锁,跟妻儿的遗物放在一起。”
“那他最后,是死是活?”肖瀚忍不住问。
“死了。”赵幺儿将那些东西拖出来,抹去泥水,“我们原本准备问清楚之后送他去镇子上说个明白,他却趁着夜晚,也一根麻绳吊死在码头上,半个身子都飘在水上……我们只把尸体送过去,才算了事。”
肖瀚听完,瞬间打了个寒颤,往徐妩的怀里靠。
“娘,那我刚才碰的东西,都是死人……”
“人都会死,不必畏惧死人,更不必畏惧这些留下来的东西,过完水都是干干净净的。”徐妩柔声安慰。
肖瀚惨白着脸点头。
宋楚烟则不知道该拿这些长命锁怎么办。
如果留下,岂不是成全了大盗生前,以命换命的诅咒。虽然她不信神佛,但留着这东西实在是膈应。
如果还回去,如果钱家少爷是个小肚鸡肠的,岂不是把矛盾闹大?渔村该怎么翻身?
等方汉带着人折返回来,也是对着长命锁发愁。
直到沈奕川开口。
“不就是物归原主的事情么,是否膈应,是否诅咒,只待他们自家处理,融了也好,扔了也罢,总该是这些长命锁的主人,决定这东西的去留。
而且,渔村人当年也不顾念亲情,追捕罪人,罪人的尸骨也都送到他们跟前去,在座的大家都问心无愧,行得正坐得端,何必管他们怎么想?”
众人都纷纷看过去。
权衡利弊谁都会,赤诚之心却不是人人都有。
方汉深呼吸了一口气,重重的拍了一下沈奕川的肩膀:“你说得对,当年的事情当年已经了结。今时今日,不过是一件物归原主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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