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昏，紫禁城一条偏狭的宫道上，穿着太监服饰的赵博宣正大步如飞，匆匆而行。舒鴀璨璩
面具木然了他的脸，却无法掩饰他激动的心情。这一次出宫，总算不虚此行，他终于找到了黄梦蕊伪造休书的证据。那是一张纸，上面有着黄梦蕊的亲笔交待，包括要伪造的文字内容以及一些恐吓警告之类的话，并附有他早年写给她的一段曲词，作为被模仿的笔迹。另外，还有一个雕工精细的印章，如果不看材质，与驿站的真印几乎难辨真假。
他是从一个“手艺相当不错”却时运不佳的江湖术士的背包里找到这些的，当时他激动得难以名状，而那狡猾的术士便趁机逃之夭夭。不过，这些东西足以洗去他的不白之冤了。
疯女，我回来了，我找到证据了，这下你该知道，爱你的人从来没有变过，哪怕眨眼的瞬间，或者睡梦中。回到我的怀抱，不管未来的岁月有多少风雨，我都会把你呵护在心尖，不让你受半点苦痛。
赵博宣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已迈进芳华宫的大门珂。
寂静！芳华宫里，空空洞洞，没有了人语声，没有了奴仆们忙碌的身影，仿佛达子突袭下的边镇，处处弥漫着压抑和死亡的气息。
一间间宫室找下去，推开一扇又一扇门，陈设依旧，熏香炉里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杯盏中的玫瑰花茶尚未凉透，可就是空无一人。
疯女——你在哪儿？囟！
他从未惧怕过什么，可此刻，一种阴寒的凉意自脚底袭来，联想到他临走之时，太监匆匆来传召，一种不详的预感变得强烈，他几乎敢断定，寒汐出事了！
正想往外冲，守大门的小太监自后园慌慌张张地跑来，和赵博宣撞个正着。
“娘娘在哪里？”赵博宣抓住他问。
那小太监定了定神，见是王一，哽咽着道，“你还不知道？娘娘，娘娘她，被赐死了！”
“什么？！”赵博宣眼前发黑。
那小太监说完要走，赵博宣大手却死死抓住他。
“她，死了？”
“还没呢。在后园的白鹤亭，督刑的公公在那里，宫里的人也都在。”
转身，箭一般的身影向着后园拔足狂奔。可是马上又停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略一思忖，影子一般闪进一间不起眼的宫室……
***
一弯浅月已悄然显现，九月的风穿行于最后一抹余辉的光影，卷席着萧瑟的残红。
此时，永和宫内正灯火通明，一间深僻的宫室中，更是不时传来轻快的谈话声和欢笑声。侍女们执盏捧壶，掌扇奏乐，忙碌其中。
然而这并非一次贵客迎门的盛宴，而是皇后莫秋玉，为侍女赵博雅和艺女黄梦蕊，举行的一场犒赏之宴，同时坐陪的，还有几个和她交好的妃子。
“这次，大胆揭发德妃的私情，清净了后宫，保住了皇室的荣誉，你们的功劳真是不小。”莫秋玉道。
黄梦蕊听了，心里十分得意，脸上却现出义愤填膺的表情，“民女生性耿直，看不过那贱人欺骗皇上和娘娘，身为大明子民，不揭发她，民女不忠不义。”
赵博雅唇角挂着内敛而沉稳的笑容，却不多讲话。
“可德妃毕竟曾是本宫的姐妹，如今这等结果，本宫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莫秋玉神色一黯，喟叹道。
赵博雅不露声色的笑了笑，上前劝道，“皇后莫要伤感。苏寒汐深得圣宠和皇后娘娘的疼爱，却不知珍惜，做出那等事来，岂非自捉自受？”
莫秋玉轻轻摇了摇头，“她真是不该啊。皇上那么宠她——”
几个妃子忙上前逢迎劝慰，直到莫秋玉重新展露笑颜。
“娘娘，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那位苏公公？”赵博雅问。
“你是说苏木良？他虽教子有过，但能大义灭亲，料想皇上不会处罚他的。”
赵博雅心道，他倒是个狡猾的。在她心中，苏木良是造成她们家被抄没的根源，她希望他和他侄女一样，从此消失。不过她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苏寒汐什么都没有了，财富，宠幸，荣耀，爱情，连同生命——她被赐死了。她的绝世之姿，也只能到九泉之下，给小鬼恶煞们欣赏了。
可是，她却无法象黄梦蕊一样，轻轻松松地快乐起来。苏寒汐被赐死前那些话，总在刺激着她心中的某个地方，让她心慌烦乱。
她看了看时辰，戌时三刻，料想，此时的苏寒汐已经被吊在梁上了，难道，她死了也还阴魂不散？
蓦地里听见一阵娇荡的笑声，赵博雅吓了一跳，转过头，见渐成酒晕的黄梦蕊，正笑得花枝乱颤，原来有个妃子讲了一个笑话，惹得她开怀大笑。
赵博雅向黄梦蕊悄声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黄梦蕊媚眼一瞥，“正热闹着，为什么要走？”说着，从伴乐的侍女手中取过一把琵琶，向莫秋玉福身道，“民女愿为皇后娘娘演奏一曲。”
见莫秋玉点头，黄梦蕊便坐下来弹奏，顿时，宫内响起了时而铿锵时而婉转的琵琶之音，听得莫秋玉和几个妃子皆面露欣赏，频频点头。
“你的琵琶弹得不错，本宫这个不懂音律的人，也听得入了神。”曲毕，莫秋玉道。
黄梦蕊被皇后夸赞，心里美滋滋，道，“皇后若喜欢听，民女可时常来弹给娘娘听。”
莫秋玉思忖着道，“你技艺超群，在民间有些埋没了——宫里乐坊正缺人手，你若愿意，本宫会安排你进宫乐坊。”
黄梦蕊愣了一瞬，面露惊喜，跪地道，“民女愿意！多谢皇后恩典！”
赵博雅看了看有些得意忘形的黄梦蕊，撇着唇角道，“宫乐坊可不比晴风楼，你可想好了。”言下之意，宫乐坊可不是随便承欢男人的地方，你这个艺妓可耐得住风流？
黄梦蕊自然知道。可她早已厌倦晴风楼，厌倦了那些不学无术腹内空空的纨绔子弟。虽然说宫中的乐坊限制颇多，不可能象她在晴风楼一样自在随意，但这里却可以接触到一个至高无上的男人，便是皇帝，若有机会与皇帝风流，她黄梦蕊也不枉此生了。
“皇后垂爱，我黄梦蕊怎么可以不识抬举？”黄梦蕊压低声音，在赵博雅耳边道。
“哦，小雅。”莫秋玉道，“你读过书，性情稳重，本宫早想将你提拔为女官。这次你检举德妃有功，如果你愿意，本宫可与太后商议，让你去典藏库任职。”
赵博雅听说只是典藏库的女官，稍为失望，但毕竟是个女官，比每天伺候一个毫无乐趣又多事的老太婆强多了。何况女官做得好，不难没有提升的机会，于是叩头谢恩。
莫秋玉略觉疲倦，且天色渐晚，便结束了宴席，令坐陪的妃嫔和黄赵二人回了。
正待休息，急匆匆走进一名太监，向莫秋玉禀道，“娘娘，被赐死的德妃，被人救走了！”
“什么？”莫秋玉心里一惊，“怎么回事，快快说来！”
“奴婢本来去内务府，正走着，有一队近卫军从身边奔了过去，奴婢差点被他们手里的大刀给刮着了。一打听，不得了，原是芳华宫被赐死的德妃被人给救走了，万岁爷指派近卫军正全力抓捕呢！”
“谁救走她？”
“娘娘道是怎样一个人？黑衣黑裤，上面罩个黑头套，把脸也给蒙住了。怪的是，这人仿佛从天而降，竟自德妃自缢的亭子上面飞下来。当时德妃正要自缢，那黑衣人趁着众人惊愕之际，轻飘飘地将德妃抱在怀里，身子掠起，暗淡的天色里，只见得有一团黑影晃了一下，便不知去向了。”
“黑衣人——会是谁？”莫秋玉思忖着自语道。
“现在后宫都在猜测此人的身份。有说是德妃的亲信，有说是她的家人，有说是德妃勾结绿林，还有的说是天兵天将下凡，但真正是什么人，谁也不知道。”太监道。
“那个苏子辰呢？是不是已经处死了？”莫秋玉突然问道。
“奴婢正要向娘娘报告此事。锦衣卫前往苏府缉拿苏子辰，可巧那苏子辰不在家，锦衣卫把苏府搜个遍，没找着人，现正在苏府外布兵守候。”
“一定是他，是他救了德妃。”莫秋玉道。
“奴婢也这么猜测呢。但奇怪的是，从未听说苏公公的养子修习武功，而救走德妃的人，显然身怀武技，而且还颇有造诣。”
莫秋玉沉默下来，但面孔在憔悴的底色之上，又增添了一种不易捉摸的沉静和若隐若现的焦灼。
“皇上怎么说？”半晌，她问。
“万岁爷知道德妃被救走，龙颜大怒，调集八百近卫军精英，昼夜缉拿，并增调了守门侍卫，不放走一个可疑之人。”
莫秋玉站起身来，拖着华丽的镶着珠片的裙摆踱了几步，“如此，应该很快缉拿到。”
“奴婢也是这么想。宫禁如此森严，除非神仙，否则绝难逃脱。”
莫秋玉点点头，“你再去探听，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太监应命退出。
“时辰不早了，娘娘要不要休息？”身后服侍的芬兰道。
“不，”莫秋玉道，“备辇，去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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