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周定禹在说话时,语气平淡的好像根本没带任何情绪。
但在许梨听来,却比一个响亮的巴掌,给她的震撼与冲击都要大。
她无措地看着周定禹,男人修长的手指捏着那根烟,拿到眼前看了看,猩红的烟头在眼底映出两抹火光,显得他整个人多了几分乖张与戾气。
但那乖张戾气,也只是稍纵即逝。
再抬眼时,恢复了对一切浑不在意的玩世不恭脸。
轻笑,“许小姐,我说话重了点,别介意。”
顿了顿,唇瓣自嘲般勾起,讽刺意味更重,
“而且,也能理解,你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环境下长大的千金小姐,又怎么可能真的会共情到普通人杂草一样荒芜的人生。”
“你待人接物时的善意举动,也可能只是你骨子里的三观与教养使然,是我小时候不懂事,入戏太深当了真,怪我自己了。”
许梨张了张口,一时有些语窒,眼尾不知何时泛起了浅淡的红,整个人如同茫然失措的受惊小鹿。
她从来不知道,因为当初自己的不告而别,会给周定禹心里留下了这样的打击与伤害。
又让他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对不起……”她抿紧了唇瓣,垂下眼帘时,眼尾的一滴泪珠终于滚了下来。
她现在很后悔,后悔当时没有跟他好好告个别。
可她还有补救的机会吗?
眼下所有的解释,都是掩饰。
因为正如他所说,她对外界的善意,只是骨子里的教养使然。
有些事情,没有亲身体会一遍,或是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就如同镜花水月一样,永远是虚的。
而如今,她经受了家庭的变故,生存处境从衣食无忧,变成了如今夹缝中生存,才明白普通人的生活中,一束光的存在究竟有多重要。
而自己当初,就是给了小时候的周定禹那一束光之后,又生生将光给熄灭了。
她真是个罪人。
深刻的自省后,许梨吸了口气,捏紧了手指,声音涩哑无力,
“我知道,我说的再多,都不能弥补我当时给你造成的伤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女人眼眶的泪水越蓄越多,水汪汪一片,像快要决堤。
周定禹将她快碎了一样的表情看在眼里,捏烟的手微顿,眼底的戾气终于被他生生摁了下去。
磨了磨后槽牙,突然有些懊丧自己刚刚那一句句犀利的言辞,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他不该将矛头就这样对准她的。
矛盾像两个相反的箭头,拉扯着他头脑两端的“绳子”。
在晶莹的泪水终于从女人瓷白的脸颊上决堤滑落时,那根“绳子”终于在脑中崩断!
他将指间的香烟直接摁灭在了烟灰缸内,在心底暗暗骂了一声“草”。
是骂自己的。
起身走了过去,将哭泣不止的小女人摁进了怀里。
“别哭了。”他说。
许梨哭的难以自已,啜泣的声音从他怀里闷闷传出,“原来我是这么糟糕的人……你说得对,我办砸了一切……我帮的都是倒忙……”
心里的自责瞬间灌入周定禹整个胸腔,他刚刚只顾着沉陷自己的情绪,却忘记了当初的她,也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他张了张口,大掌抚上女人柔软的头发,“我已经释怀了,你也不许这么贬低自己。”
许梨摇了摇头,心里积压的情绪已经崩溃:
“我就是很糟糕……不仅是对小时候的你,可能还有很多人……以及裴松……我今天在医院的时候,看到他父母对他的担忧……我好内疚……”
“我知道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就像你说的,如果我一开始就没有给他机会,或许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泪水浸湿了周定禹的衬衫,他深深吸了口气,扳着许梨的肩,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盯着她挂满了泪痕的脸,他攥着她的下巴,盯着她一字一句:
“听好了,裴松喝酒住院这件事跟你无关。都是成年人了,他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而且,他那天在电梯里撞破一切的时候,在选择跟我作对,去争取你。还是选择为了前程,放弃你之间。他已经做出了抉择。”
“做出了抉择之后,还整酗酒这一出,只能说他行事窝囊,弱的像个垃圾。跟你并无关系。”
许梨哽咽着泪汪汪盯着他,嘴巴一瘪,好像并没有被安慰到,“可是……”
“没有可是,许梨。”周定禹目光锐利,
“事情已经发生,陷进去只会于事无补。刚刚我所说的那些扎心窝子的话,你可以当做是在放屁,因为我已经释怀了,裴松终有一天也会释怀。”
“你现在,只需要过好你的当下和以后,明白吗?”
就像是一个被千锤百炼的神,宽恕了曾践踏过他真心的刽子手。
甚至在试图疗愈对方。
周定禹猩红的眼眶隐隐露出柔色,轻声又道,
“记住,这世上的很多事,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现在的我,感念你当初对我的救赎。而人,究根问底,也只有自己能救赎自己。我做到了,你也可以。”
许梨被男人这番话深深震颤了一下,终于渐渐停止哽咽,晶亮的眼睛一瞬不瞬落在男人脸上。
呼吸萦绕间,四目相对着。
她突然觉得,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男人当成过“救赎”来看待过。
此刻在看向男人时,心底多了许多的复杂与不自在。
恰在此时,服务员刚好将饭菜送上来。
周定禹重又回到自己刚刚的座位:“先吃吧。”
许梨敛回心绪,点了点头。
这餐饭吃的十分安静。
二十分钟后。
许梨放下筷子,状态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不少:“我想回公司,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做完。”
周定禹挑了挑眉,眼底的情绪已经散的差不多,甚至轻嗤一笑:“工作状态恢复了?”
许梨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恢复了,谢谢你。”
不得不说,周定禹刚刚往“伤口上撒盐”的方法,虽然直白又残忍了些,可确实将她从情绪旋涡里拉了回来。
周定禹应了她这句谢:“我送你。”
两人驱车赶回周氏集团的路上,一路无言。
许梨扣着自己包包的手指,用力又松开,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直到车子在周氏集团地库停下。
周定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偏头看过来:
“先说好,现在是九点半,上去之后,给你一个小时的加班时间。我在旁边等你,到点就一起回去。以后将工作放在工作时间完成,下不为例,嗯?”
听到男人要等自己,许梨本想说不用了,可却鬼使神差点了点头:“嗯……”
顿了顿,终于艰难开口,“周定禹……”
周定禹开车门的动作一顿,“嗯?”
“……所以你今天,是在开解我对吗?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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