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他拍案而起,尤为气愤:“陛下定然是受妖女蒙蔽,救驾之人分明是穗儿你!”
沈穗轻咬下唇,泪眼盈盈惹人疼惜。
“表兄,你知我心性淡泊,名利于我如浮云,陛下与卿云都平安无事,那便是万幸了。她是我的侍女,我若与她争救驾之功,恐被外人言道我心胸狭隘。”
“表兄还是顺水推舟,成全了她的心愿吧,也可免生是非,如此可好?”
她说着,掩面拭泪,不经意间流露出脆弱之态。
沈穗委曲求全的模样,令王胥心疼不已,心中更加憎恶卿云。
他虽未见过此女,却已笃定她是蛇蝎心肠之人。
王胥强势道:“穗儿,你太过善良,不懂这世间险恶,救驾之功当属于你,那个贱婢绝不可留!”
“表兄,你就成全了卿云吧,我不怪她。”
沈穗面上哀求着,哭得梨花带雨,似是受了莫大的刺激,捂住心口险些晕厥过去。
王胥揽住她的身子,心疼愤怒参半,忙安抚道:“穗儿,你好生休息,余下的事就交给为兄。”
“我会向陛下表奏你的救驾之功,你准备面圣就是,至于那个贱婢......”
他眼神狠绝:“斩草除根,绝不可留!”
“来人,随我去虎贲中郎将帐中一趟。”
沈穗柔弱靠在王胥怀中,心中暗自得意,面上假意问道:“表兄要去做什么,莫不是?”
王胥显露杀意:“要人。”
“表兄勿要冲动......”
望着王胥径直离开的背影,沈穗唇角微微勾起,眼中浸满阴谋盘算,志在必得。
几滴泪便能换得那贱人的性命,还有救驾之功,若能趁此笼络住陛下的心,母仪天下也未尝不可......
晚天萧索,卿云身陷枯柴蓬草中,梦入南柯。
“王犯阙,坠金乌。置玉台,囚玉质。”
“囚玉质......”
童谣在识海中反反复复响起,卿云死死揪住胸口的衣襟,心痛到喘不过气来。
梦中回到前世,她从王懔处逃离却又被捉回,黑色战马逼近,扬蹄险将她卷入马下,她抬头正对上男人强势危险的凤眸。
王懔俯下身,狠狠捏住她的下颌,指尖在她脸上轻轻滑过。
“卿云,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她呼吸都要停滞,梦魇深处对王懔的恐惧,正如前世那道夺去她性命的箭矢,避无可避。
“我不要!”
卿云从梦中惊醒,美目圆睁,正对上王懔冷峻至极的脸。
“别过来——”
她本能地挣扎起身,却又被王懔狠狠按在粗糙的草席上。
“你很怕我。”
王懔修长的手指扼住她的脖颈,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身下。
“我督查京师,为百僚所畏惧,他们是心底藏奸,那你呢?为何一见我便视如洪水猛兽,满眼惊惧?”
卿云回过神,逐渐平复心境。
“将军有此闲心来质问我,必定是已经寻到陛下。那既然血诏为真,陛下无恙,我不仅无罪,还有送血诏之功,将军又何必耿耿于怀?”
她双手徒劳地抓向王懔的手臂,试图挣脱束缚。
外面传令兵突然禀报道:“将军,太仆大人正在帐中等候,请您速回。”
卿云呼吸一滞,依稀记得,当朝太仆是丞相长子,王胥。
他是前世将她一箭射杀之人……
更是与她血脉相连的表兄!
她攥紧手,指节泛白,身子忍不住发抖。
王胥待沈穗胜过亲生骨肉,前世因沈穗三言两语,他恨卿云如眼中钉肉中刺,早欲除之而后快。
等到王懔篡位称帝后,王胥位列三公,他容不下“妖妃”祸国,便当着朝臣百官的面将卿云一箭射杀!
但……
不知王胥若是知晓,他亲手射杀的妖妃,才是与他血脉相连的表妹,会作何感想?
……真是犯癔症了。
卿云在心底驳斥自己:她奴颜婢膝之态王胥都看在眼中,就算他知道她的身世,只怕也会将她视为耻辱吧。
王懔冷冷看着她:“此刻,你们沈家的女公子就在军中,你说,我是不是该让你们主仆相见,好互道失而复得之喜?”
话落下,卿云攥住身下的蓬草,她对沈穗的下落并不意外。前世卿云就是被王胥带回丞相府的,这一世沈穗能被王胥找到是必然。
她只是担心王胥……
沈穗不会放过她,而王胥也必定会为了沈穗,要她的性命!
“为何不语?难道身为沈家的婢女,你竟丝毫不关心沈女公子的安危吗?”
王懔语气里带着逼问,目如鹰隼,不肯放过她面上的一丝神情。
卿云突然笑了:“将军多次试探,不就是怀疑我并非沈家侍女,而是逆贼冒充的。”
“难道不是吗?”
他倏地攥住她的皓腕,卿云一惊,手腕却被紧紧反扣在草席上,王懔俯身逼近,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
“沈家的一个婢女,却精通马术,更能一眼认出我的身份,叫我如何能不疑心?”
卿云反唇相讥:“将军多虑了,沈氏宗族属武力豪宗,家主更是以雄豪闻名郡内,我不过是逾淮为枳。”
“巧言善辩。”
王懔神色漠然,松开对卿云的桎梏,起身居高临下睨着她:“你是何身份自有人辨认,到时容不得你狡辩。”
他转身要走,卿云在背后唤住他:“将军,不如你我赌一局!”
王懔摆明是要将她交给王胥沈穗辨明身份,她必须主动出击。
卿云深知他的秉性,前世王懔征战四方之时,最喜以战局作赌,更常以她的身体为赌注,来折辱她以为乐。
因此,她笃定他不会拒绝。
果然,卿云稍稍抬起眼睑,就撞见王懔浸了墨的凤眸,正直勾勾看着她:“你能与我赌什么?说来听听。”
她艰难地从蓬草中站起身,坚定走上前。
“我赌当朝太仆王胥,他要杀我!”
“杀你?”
王懔微微诧异,转瞬眼底浮起兴味,缓缓踱步至卿云面前,声音玩味:“何为赌注?不过凭你一介穷白女流,又能输给我什么呢?”
卿云迎上他的目光,不畏不惧:“这是将军该思虑的,我只知若我赢了,将军需在太仆面前隐瞒我的下落,保我性命无虞。”
王懔嗤笑:“你这条贱命,恐怕不值得兄长朝我开口。”
卿云也莞尔道:“将军既然如此坚定心中所想,又何妨与我一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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