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女幼时算是可爱,小奶包子一个,眼睛葡萄那样好看。
后来也不知脑子是否抽了,练就满身虬实的肌肉他这个爷爷见了都害怕。
长孙酷爱绫罗广袖裙,觉得自己是天上仙,总想在人前一舞,艳杀天下。
次孙被女人伤了一回就遁入无情道。
三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喜欢读书,原先还以为是个正常的,没想到除了读书读死书毫无用途。
还说赤条条来以后要赤条条走,不留下生命在人间受苦。
林司命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个缺德鬼,这辈子摊上这么些不中用的儿孙,没一个正常的。
早年情事也坎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迎娶了心悦多年的女人。
儿子都生了几个。
妻子忽而认真对他说:
“林郎,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
“我从未喜欢过你,不过是被父母所逼,我厌恶你松垮的皮肉,不够挺的鼻梁,以及酣睡时发出的动静和身上的味道。原想着将就一生,人生在世总会有不得已,我也不例外。但我少年时期所遇一人,如白色月光沐泽彼时的我。可恨有缘无分,天各一方。但现在,他回来了。”
林司命麻木僵直。
他承认,自己疲于家族事物,对身上的打理少了些。
但也不至于这般让身边人厌弃吧?
“然后……?”他问。
“然后,我要走了。”
“那个男人一无所有,你放弃司命府夫人的身份去跟他走,你会吃尽苦头的。”
“他一无所有,但他孔武有力,且有一张好皮囊。而且,我已经已经怀有身孕,是他的。”
林司命感到无力,绝望将他无情地蚕食在这盛夏冰冷的寒夜。
“好消息,是什么?”
他又问,
“孩子们虽然都脑子不大好,但确实是你的种。”
“林郎,你应当照照镜子,你的额角都秃了。”
“你固然有些底蕴,但一想到和你要过一生,我觉得,我完了。”
“你不懂那种窒息感,因为我生得美丽。”
林司命很难想象,平时沉默寡言的妻子,竟能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当夜,妻子留下一封休书,就跟着野男人远走他方了。
他在檐上提着酒偷偷地看了眼。
和他一般大年纪的男人,生得俊美非凡,颇具气度。
在晚风中,将戴着斗笠的妻子揽入怀中。
林司命这一生所受的苦,都在当夜的酒里。
他只唯一的希望,就是林野。
林野倒也没什么天赋异禀,也无才智,但起码是个正常的。
如今想到林野将会给司命府带来麻烦,便当着众人的面将孙子抽打了一顿,打得林野嗷呜乱叫。
“爷爷,别打脸,这脸打不得。”
“为何打不得?”林司命问。
“打坏了,就不英俊了。”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逆子!你这个逆子!”
林司命打得更凶了,棍棍朝向了林野的脸。
林野脱缰的马四处乱窜,时而躲桌子底下,时而拿椅子来挡,委屈泛滥成河,想不通爷爷何故生这么大的气。
干尸符箓诏,他有苦说不出啊。
经过楚帝夫血雾杀人。
曙光侯拼酒赌命戏诸君。
他便觉得,这对豺狼夫妻,惹不得——
“沐垚如何自焚了?”有人问:“大司命,让孩子说一下吧。这事,很是蹊跷,林野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说的话,我们信。”
“混球,你来说,敢有隐瞒,打断你的腿。”林司命哪真敢伤到林野的元气,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皮肉之苦却是扎扎实实的。
林野鼻青脸肿的,眼角噙着泪,可怜巴拉。
他如何说。
沐垚的一部分,还在自己的元神呢。
“谁知道沐垚怎么想的,好好地喝着酒,就自焚了。”
“说具体的,任何细节不要放过,那楚帝夫好端端喊你们去琼露殿,沐垚之死,可否与他有关?”
大司命敏锐非凡。
林野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去编排出一场莫须有的精彩。
“那时,楚帝夫与我们谈笑风生,尤其是我。”
“他觉得对我甚是崇拜,认为我年少有才,还说我相貌不凡,绝非池中物,尤其是我眉尾的这一点痣福生无量……”
“闭嘴!”大司命忍住翻白眼,“说重点,这些废话,一语带过即可。”
“哦。”
林野蔫蔫地说:“那沐垚,中邪似得,仰天大笑,一把火自焚了,嘴里还说完了完了。”
“就这样?”
“嗯,就这样。”
大司命和其他人对视了眼。
从段三斩、龙子蘅那些人听来的大差不差。
岂知元神深埋符箓诏的人,互相感应。
当然,中间那一段福生无量则是林野的冥思苦想。
他弱弱地看过去,摸了下肿胀的脸庞,疼得触电般收回手,轻抽了口冷气。
他觉得这理由太过于弱智,实在是难以蒙混过关。
爷爷何等精明之人,定不会相信这样的措辞借口。
“大司命。”
下属耳语。
“清远沐府的事传遍了洪荒道,触犯神机功德霉运当头世代不得善终,而且梵音台那边的煞运也转给了清远沐府。”
大司命点点头,“没有祖宗庇护,邪祟入体,可怜了沐垚,还没留个后就撒手人寰,甚至连个全尸都搜罗不到送回沐府去。”
林野惊愕地看向了大司命,显然不信祖父连这种蹩脚的话都信。
好在眼睛青紫肿胀没人看得清眼缝里的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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