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下人竟跪下了,裴钰冷眼看着他,“又不是过年过节,不必行此大礼。”
虽然被裴钰那样看着,可那下人还是鼓足了勇气看向了徐望月。
他还没张口,裴钰紧紧握住了剑身,“我都说了,我家老夫人要动气的,还不让我带二姑娘走?”
他轻轻推动了剑鞘,吓得那下人腿一软,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说话,只能看着裴钰护送着徐望月离开了御史府。
徐望月缓缓掀开马车帘子,微微一笑,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双清澈的眸子,比春日初雪画晴后的溪水还要明亮。
“回来了?”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人淡淡地抬起头,漆黑深邃的眼底,隐隐掠过一抹柔光。
她眼尾泛着红,看起来有几分委屈,裴长意清淡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
方才远远地看去,只瞧见她的背影,他就知道徐望月委屈。
此刻人就在他面前,他恨不能直接将她揽入怀中,好生宽慰一番。
徐望月轻轻垂下眼睑,淡淡嗯了一声,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她知道裴钰会过来说出这番话,定是裴长意授意。
徐望月坐在裴长意身边,动了动唇,“世子爷,多谢。”
比起方才,他坐得近了一些,方才院子里所带着的霉味,顷刻间被男人身上带有的气息覆盖。
裴长意的眸子晦暗不明,隐约染着几分欲色,呼吸沉沉,“谢字用嘴说,未免太过敷衍。”
“你想如何谢我?”
气息微热,徐望月心跳加速,微微抬头,撞进他颇具深意又深邃的眼神里,耳朵便觉得热。
她迅速低垂了眸子,早将方才受的那些委屈抛诸脑后,脸颊通红,心里如同有只猫儿在抓挠。
无赖。
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竟如此轻浮!
徐望月秀眉拧出一抹不悦,正要开口,就见马车帘子撩起,换上一身长衫的陆遮缓缓上车。
“陆遮哥哥。”徐望月见了陆遮,下意识将好不容易从府里拿出来的红缎袋子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她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儿,见着陆遮脸上的错愕和羞赧。
徐望月心头一震,一向从容淡定的她,眼角眉梢也染上了一丝慌乱。
对呀,她未曾想过,陆遮哥哥一向清高,怎么肯收下自己的银子?
可他如今身无分文被御史府赶了出来,若是不收下自己的银子,又该如何过活?
陆遮眉头微微蹙起,眼眸中闪动的,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刚才望月妹妹坚持要进府,他猜到是为了自己。
却不想,徐望月竟会当着裴长意的面将这银子递给自己。
这银子他不想收。
可若是不收,便辜负了徐望月一番好意,她方才所受委屈,也是枉然。
而自己身无分文,又该如何?
可若是收了这银子,陆遮攥紧了手指……
他当着裴长意的面收下了这银子,将来便再也抬不起头了。
徐望月如流光一般的黑眸歉疚地望着陆遮,是她欠考虑了。
她攥着红缎袋子的手悬在半空中,空气中弥漫着一抹尴尬的气息。
一双修长的手,接过了红缎袋子。
裴长意坐直了身子,细细把玩着手中袋子。
他身材欣长,深绯色官服衬得他面如面若冠玉,寒心似的眼眸清冷地望向陆遮。
“为何不收?”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还是你身为男子,不能接受女子的帮助?”
裴长意的话,让陆遮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胸口一滞,却说不出话来。
徐望月波澜不惊的神色里也起了一丝涟漪,他为何要说这些话刺激陆遮哥哥?
她觉得刺耳,可心底里又认定裴长意并非是这样的人。
裴长意这个人看似清冷无情,可实际上,无情之人做的都是有情之事。
他明明是介意的,介意自己和陆遮哥哥之间不为他所知的往事。
可他还是不遗余力地救他出来,亦是从不会用自己的权势地位去压旁人。
徐望月压着眸底的情绪,耐心地等裴长意说下去。
裴长意看着手里的红缎袋子,抿直了唇线,“迂腐。”
“你也是个贡士,读圣贤书只教会了你如此这般迂腐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得了旁人相助,记住这恩情,来日相报便是。”
陆遮下颚咬得紧紧的,脸色苍白,他的心像是被密密麻麻地戳下了针孔,升起令人烦躁的闷气。
这股闷气,闷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裴长意话这般说着,却并未将手中的红缎袋子交给陆遮,反倒是收入了自己囊中。
“放心吧,我侯府亦是惜才之人,裴钰一会儿会帮陆贡士打点安顿。”
“陆贡士乃清高之人,将来待你殿试高中,你我同朝为官,这银子再还我亦是不迟。”
他凝思几瞬,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红缎袋子上的针脚。
方才裴长意便认出来了,这针脚是徐望月亲自所绣。
这样的东西,怎么能给陆遮?
陆遮听着裴长意所说,在马车上起身抱拳,“多谢裴大人,相助之恩。”
他面色平静,心中却是犹如波涛骇浪。
这个裴长意,什么话都让他说去了!
他方才将望月妹妹所绣的红缎袋子藏进怀中,莫要以为他看不见!
陆遮眼底变得深黯,眸光深邃似潭。
望着徐望月看向裴长意,那清冽又温柔的目光。
他下颌线条紧缩,眸中是藏不住的翻天覆地。
“望月妹妹,我亦是要多谢你的。”陆遮强压着眼底情绪,温柔地看向徐望月,“今日你在御史府中为我受的委屈,陆遮铭记于心,此生不忘。”
徐望月脸颊微微泛红,轻轻摆了摆手,“陆遮哥哥不必言重了,我这点心意实在微末。”
“今日若非世子爷出手相助,我怕是连一锭银子都拿不出御史府。”
“天色已晚,若是望月再不回府,怕是真要被我母亲责怪了。”
裴长意敛了敛眸中柔光,语气清冽,转头看向了陆遮,直接打断了他们二人对话。
他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徐望月可不只为了他在御史府里受了委屈,若是他再喋喋不休,徐望月回了侯府还要被责怪。
陆遮并不理会裴长意,抬眸看向徐望月,“你今日快些回府,待我安顿好了,再来寻你。”
“我侯府女眷,不得见外男。”裴长意一动不动,很是平静地握着手中茶盏。
他转头看向陆遮,嘴角微微牵起眼底却是没有一丝笑意。
“若是陆贡士有什么要对望月说的,大可来典狱司找我,我替你转达。”
“典狱司的路,想来你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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