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方才的明月悄悄隐于云后。
月色稀疏,微风拂过,陆遮全然没有悠闲的心思,神色匆匆,脚下步子飞快。
夜色渐浓,他眉眼骤然紧缩。
本来下过雨的路泥泞便难走,天色这般黑,路更难走了。
陆遮脚下一绊,差点摔到地上。
他摊开手心,望着手中那颗碧绿的珠子,那道暗沉的目光,隐隐冒着幽光。
泥泞不堪的路,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他几次险些滑倒,跌跌撞撞中摔伤了好几次。
身上那一身干净的袍子早已沾满了泥污,发丝上,脸上也都沾上了泥泞。
他却丝毫不在意,脚下步子不敢放慢。
徐望月此刻在绑匪手中,天知道她一个弱女子会发生什么事……
他走了许久,脚步一顿。
眼前是朱红色的大门,他伸出手扣门,手上带了一些力气。
他不知敲到了第几声,里头终于响起了回应的声音:“谁呀,大晚上敲县衙的大门?”
一个衙差模样的人缓缓推开门,脸上略显疲惫,上下打量了陆遮一眼,有些吃惊:“陆贡士?您怎么来了?”
陆遮虽是没有官职,可松竹县县衙上下人人都认识他。
他与松竹县赵县衙长子赵明堂乃同一批会试考生,算是有同窗之谊。
当时他们参加会试时,因缘际会,陆遮曾经帮过赵明堂。
待成绩发榜,陆遮又高中三甲,自然得人高看一眼。
见是陆遮前来,衙差站直了身子,并未责怪,而是开口问道:“陆贡士,可是有什么急事?”
陆遮点了点头:“你家公子可在?我可否进去找他?”
他饱读诗书,自然明白深夜拜访并不礼貌,可他此刻已顾不上那么多了。
事分轻重缓急,那衙差点了点头:“陆贡士稍等,我这就进去禀明公子。”
不远处,青芜心急如焚地躲在一棵树后。
瞧着陆遮没有去找二姑娘,反而来了县衙。
她不理解,转头看向了裴长意,压低声音道:“世子爷,他到底在做什么呀?怎么还不带我们去找二姑娘?”
“莫不是,他打算报官?”
这位陆贡士实在可笑,有他家世子爷在还不够吗?找松竹县县令做什么?
裴长意眼神一黯,云淡风轻的面容上浮现一抹厉色,眼底乍现几道锋利的寒芒。
他并未开口,面色阴沉地可怕,眸底有错杂的情绪翻涌,眼睫微垂,凝着手上那只碧透珠子,面上透着克制。
他大抵能猜到陆遮心里在想什么。
眼前,那位赵家公子竟亲自走出来,迎了陆遮进门。
裴长意不动声色,对着青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把拎起她,纵身一跃,二人便到了一个屋顶之上。
青芜惊魂未定,缓了缓心神,听见脚下传来陆遮和那位赵公子的声音。
赵明堂见了陆遮,面色一喜:“陆兄,我听得你早前便来了松竹县,怎么今日才来找我?”
陆遮缓缓摇了摇头,深潭般深沉的眸底,漾起一丝涟漪:“赵兄,我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和你商议。”
他将徐望月今日失踪一事缓缓说来,赵明堂越听脸色便越发难看。
待陆遮说完,赵家公子沉默片刻才开口说道:“陆兄方才口中这位徐望月徐二姑娘,可是徐御史府上的二姑娘,定远侯府世子妃夫人的庶妹?”
典狱司裴大人,定远侯府二公子裴长远,此刻都在松竹县内,他们父子早已打听清楚,这次随行的还有那位徐府的二姑娘。
陆遮没想到赵明堂如此了解徐望月的身份,心中知晓,想来赵县令也清楚。
他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你所知道的这位徐二姑娘。”
赵明堂面露难色,尴尬一笑:“既然是裴大人的小姨子丢了,想来裴大人定会率兵去找她。”
“流民也好,山匪也罢,不需我等操心吧。”
他不是不想帮陆遮这个忙,他们赵家向来仁义,他欠陆遮的那个人情,做梦都是想还他的。
可此事怎么听都有些奇怪。
赵明堂心中隐隐觉得他的这位陆兄野心不小,还想和裴长意争锋不成?
虽说他父亲赵县令不过是个小官,可朝野上下,谁没听过典狱司裴长意的名头?
让他和裴长意作对,他不敢。
陆遮瞧出赵明堂心中畏惧,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赵兄,你我自从会试之后再无见面,不知你心中,可还如曾经一般有豪情壮志?”
青云志?
陆遮的话一下子把赵明堂拉回了会试前夜,他们二人把酒言欢,畅想的未来。
见赵明堂不说话,陆遮继续说道:“眼前就是你我最好的机会。”
他摊开掌心,露出那枚碧绿的珠子:“徐家二姑娘聪慧,沿途留下了线索引我们前去,只要我们跟着线索,定能拿下那些流民。”
“不,他们此刻已不是良善的流民,而是作恶的山匪。”
“到时候,赵县令剿匪有功,朝廷定是会有嘉奖。”
陆遮话语一顿,死寂一般的眼底突然闪过一抹幽光,明灭不定。
“上奏朝廷的折子上,提上你我二人的姓名,也算是为朝廷效力了。”
陆遮的话,一字一句都敲打在赵明堂的心头上。
建功立业,是多少男儿的青云志,如今机会就放在眼前……
赵明堂此刻在听着陆遮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丝蛊惑。
不对,前几日裴长意护卫考生前来松竹县,他随父亲一同去迎他。
不过是远远一面,裴大人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模样,他久久难忘。
和这样的人作对,哪怕眼前是功名利禄,他仍是不敢。
见赵明堂仍是犹豫,陆遮猜到他心中所想,继续攻心:“若是你我剿灭山匪,救回徐家二姑娘,裴大人如何会怪我们,只会对你我高看一眼。”
“他指掌典狱司,还在意这小小功绩吗?可你我若是不快一些,待裴大人带着他的人先行剿灭山匪。”
“你我手中纵然拿着这线索,亦是枉然了。”
陆遮蓦然拾眸,漆黑幽暗的眼底,像墨汁一般浓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给赵明堂好生思索的时间。
鱼饵已经放下,这条鱼没有断然没有不上钩的道理。
赵明堂一定会带兵随他前去,他们一定能把徐望月安然无恙地救回来。
属于他的东西,他会一样一样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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