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陈氏最爱听,老人最怕的就是给子女添麻烦,又担心自己极无用。
“哎哟哟,这是要过年了,我家小人精偷蜜糖糊嘴儿了!”陈氏乐呵呵地笑着。
苏子烨见此,心中微叹,很羡慕不已,想起这些年一直在京城那个家过的年,总觉得没有啥年味,如同外头的大雪一般,冰冰冷的。
他的到来并没有影响到大家过年的心情,刘稻香自是叫青梅去取了先前做的粉果来,又让人烧了茶水,刘三贵亲自去取了新得的一套紫砂壶过来,这边陈氏逗着自家两个小外孙,张桂花已叫人支起了两张桌子,小的用来陪陈氏打鬼胡子,大的则是拿来打马吊。
苏子烨有些惊奇,平头百姓家竟是如此过年。
也不讲什么男女大防,左右不过是亲人或相近的熟人,如此这般热热闹闹的,竟觉得心里暖暖的。
刘三贵见他望着那边的两桌子,笑道:“她们祖孙三代平日里闲得无聊,总要摸上两把,到了冬日,事儿越发少了,总要有些事做才好打发时日,我家闺女各个喜好不同,唯独在打马吊一事上,都很喜欢。”
他觉得,家里有些小钱了,也就惯着家里的女人们找点小乐子。
苏子烨不是没有见过贵夫人打马吊,与眼前的一幕相比,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到刘稻香脆生生的笑道:“春娇,你已经欠了我不少铜板子咯,你还要打?”
春娇爽利地答道:“奴婢今儿已经忍了一天了,左右奴婢的人是姑娘的,债多不愁呢!来吧,摸牌吧,一听到这玉石做的马吊那清脆的响声,奴婢这个心里那个激动呐,手痒得不行,今儿奴婢要是把手头的铜板子输光了,姑娘,奴婢明儿一大早就去你床跟头讨喜去!”
陈氏与张桂花她们在另一桌听了,乐得哈哈大笑,陈氏指着刘稻香说道:“哎哟哟,外婆婆的心肝儿,你的钱袋子怕是守不住了呢!”
刘稻香咯咯直笑,娇声应答:“不怕,不怕,左右明儿,我也有样学样,跟外婆婆讨喜去!”接着又听她软糯的声音响起:“哎呀,我可是想要再来张十万贯,怎么摸了枝花。”
“二姐姐,不好意思啦,你要的十万贯来我家了。”刘春香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
一旁的张裕德见丁月桂无聊的坐在他身边玩手指,朝刘稻香喊道:“莫要自个儿乐,快教教你家小舅妈,她正无聊的掰手指玩呢!”
陈氏听了又笑说:“裕德啊,快些叫月桂坐我身边来,我教她打鬼胡子,这个比马吊好玩多了。”
“娘,那是您爱打鬼胡子,月桂更想学打马吊。”张裕德笑着回答,又推了丁月桂一把,用尼德兰语不知跟她说些什么。
丁月桂不一会儿就跑到了刘稻香的身边,青梅忙搬了一张雕海棠花绣墩放在了刘稻香的右手边,又请了丁月桂坐下,只听她绞着舌头说:“我学,喜欢玩。”
刘稻香无奈,只得一边打马吊,一边教丁月桂先认牌。
刘三贵见她们那里的牌局开始了,又叫了薛大河再添了个火盆子放在了苏子烨的身边,说道:“你是今儿早上从青州城赶来的?这路很不好走呢。”
“昨晚。”苏子烨见两人望向自己,大抵也明白自己说的话太简短了,又道:“晚饭后。”
后又觉得还是没说清楚,再补了一句:“快马加鞭。”
虽说带了一车子年节礼,可随行的都是护卫,自然不同寻常人赶路。
因此,他说昨日晚饭后便往这边赶,必是说的真话。
进孝见两人似懂非懂的样子,在一旁主动补充道:“咱主子才来青州城的卫所上任,因此,头一年要值守的,一直到昨日下晌,才把事儿交结清楚,留副千户在那儿守到正月十五。”
也就是说,苏子有半个月的假期,可以留在三十里村好好休整一番。
“儿行千里母担忧,可曾给你家爹娘写了家书?”与苏子烨相熟后,刘三贵把他当亲近晚辈待,因此才有如此一问。
“数日前已写了家书,家里已经知道我今年不回家过年。”
那个所谓的家,苏子烨只牵挂两人,只有他娘以及另一个失去娘的妹妹——苏惠兰。
如今养在他娘亲身边。
刘三贵闻言又与他及张裕德说起了今年的年景,再听苏子烨与张裕德说天下之事。
众人这一玩,便玩到了三更天,苏子烨眼睛特别尖,他记得很清楚,刘稻香做的那些粉果,他才吃了七个,张裕德这家伙,仗着是那小丫头的亲舅舅这一身份,硬比他多抢了两个粉果,苏子烨的心里很不忿,这家伙伸筷子的速度怎么可以比自己快。
张裕德向他挑挑眉,别以为他不知道,自家主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苏子烨墨眉轻拧,不想混了是吧,爷的事,你也敢伸长手。
张裕德把脖子一梗,说啥呢,他是亲舅,懂么,是嫡亲舅舅,唯一的!
苏子烨的眼角狠狠地抽了抽,他拒绝同这货说话!
年三十的早晨,刘稻香家静悄悄的,起迟了的下人们,也是轻手轻脚地做着事,生怕吵醒了酣睡正香的主子们。
一声爆竹惊天炸响,接着,三十里村的鞭炮声接起了长龙。
三十里村这边与旁的地方习俗又不同,年三十开门是要放鞭炮的,也有从别处迁来的,年三十的早饭,是在早上天还没亮的寅时初吃年饭,即零晨大概三点的样子。
刘稻香是个懒人,张桂花是个有福就享的人,陈氏这个老人家,抱着不聋不哑不作富家翁的想法,随他们去。
因此,刘稻香家的团圆饭,一般都是在年三十晚上,守着火炉子,吃着火锅子,一桌子的鸡鸭鱼肉,瞧着就觉得很幸福。
刘家的主子被爆竹声惊醒,如今凡事有下人们做,这些主子们翻了个身,又接着睡懒觉去了。
没办法,昨儿晚上贪玩得太晚。
刘稻香家新漆了墨漆,装了铜狮门环的木门,被人拍得呯呯作响。
很扰得人心烦。
“谁啊?”才起来不久的薛大河正在前院扫着积雪,听到有人狠狠地敲门,心里头涌起一丝不高兴,年三十大清晨的,谁这时候会瞎狂门啊,也不知来的是什么人,可别是脑子被门夹的才好。
“呯,呯,呯!”外头的人也不作声,就只认准了一个劲儿的敲门。
那敲门的力道还不小。
薛大河大喊道:“别敲了,马上来开门。”
外头的人似是听到了,这才停下来。
薛大河心中嘀咕,谁这么没眼力界儿,没瞧见他家的主子们都还没起来吗?
他把大门开了一条小缝,印入眼里的是一道火红的身影。
再把目光往上移,薛大河心里不乐意了,因此语气上也显得不耐烦:“刘五姑娘,你这一大清早,又是赶在年三十边上来打咱家的门,是什么意思?”
刘小兰今儿打扮的十分娇媚,一身全新的大红缎袄,下罩折枝红梅百褶裙,娥眉淡扫,胭脂轻涂,她披着一件同色红锦大斗篷,衬得她娇腮赛雪。
她凝眉瞪向薛大河,心中很不快刘稻香一家子对她的怠慢,可又知,刘稻香这死丫头家是发达了,今非昔比。
“你个狗奴才,滚一边去,主子们的事,关你什么事?”
薛大河朝她翻了个白眼,答道:“你算哪门子的主子?咱家的主子们都还没有起呢,哼,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咱家虽说姓刘,可与你家不同枝同源,所以,刘五姑娘,下次上门前,先把自己的招子擦亮点。”
薛大河很不待见老宅所有与刘姓相关的人。
“莺儿,给我把他推开。”刘小兰捏着帕子在一边娇娇柔柔的吩咐,她本生得明媚,却偏学翠柳那下作的勾搭手段。
薛大河是个粗人,她这娇媚样儿算是白做了。
跟在后头的莺儿缩了缩脖子,这才从刘小兰身后探出个小脑瓜子,讪讪地打了个招呼:“薛大叔,早啊!”
薛大河眯了眯眼睛:“是挺早的。”
刘小兰伸手揪着莺儿的领子,把她拖到身前,嘴里小声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没听到主子吩咐你干什么?”
莺儿闻言,只得苦着脸说道:“姑娘,薛大叔长得五大三粗,奴婢小胳膊短腿,推不动啊!”
薛大河看着这主仆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抬头看看天色,见又下起了小雪,索性懒得理这两人,正准备伸手把院门关上。
刘小兰使狠劲儿把莺儿往薛大河怀里一推,冷笑道:“你开不开门,不开门的话,我可要大叫了!”
薛大河气得脸成酱紫色,伸手一把推开倒在他怀里的莺儿,答道:“刘五姑娘,管好你家的丫头,我也不过是个看门的下人,可受不起这等福气。”
说完,他还拿大手在自己的胸前用力拂了拂,好似莺儿是什么脏东西。
“姑娘,你何苦坏了奴婢的名声呢!”莺儿气得眼儿都红了。
刘小兰横了她一眼,答道:“你是谁的奴才?”
“姑娘的。”莺儿这会清醒了,小心收起心中的恨意,这才又道:“姑娘,奴婢的名声坏了不怕,可怕连累了姑娘的好名声呢!”
刘小兰本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会儿听到莺儿的话,又骂道:“你这个小娼妇,是不是想爬主子的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莺儿又忙表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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