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稻香带了弟弟妹妹们先给长辈们见了礼,张桂花笑着对刘稻香说:“这是你祖母介绍来的女先生,娘家姓卫,我刚才与她说过话,觉得很合心意,只是,女先生到底要你们自己喜欢才行。”
张桂花对于闺女们的态度,完全是放羊吃野草。
刘稻香悄悄打量那卫先生,只见那卫先生若有所觉,回头朝她微微一笑。
又听得她问刘稻香:“我先前听你祖母提起过,说你们到也识得些字,不知你念到哪里了。”
“爹爹曾教过我几句《诗经》,到也不曾细细阅读,只不过是才懂两句。”刘稻香觉得这事儿不能隐瞒。
她的回答叫一旁的卫承贤眼里闪过一道光芒,如同流星划过夜幕。
“你已在读《诗经》?”卫承逸对此非常吃惊,他的记忆中,小姑娘们不都只爱胭脂水粉么?
刘稻香觉得他懵逼的表情十分有趣,心里不免有些得意,哼,也有叫熊孩子吃惊的时候。
那边卫先生已在轻斥卫承逸:“你当什么人都跟你一样,整天只知道这家玩耍,那家窜门子,正经学业都放着不管。”
“姑姑,咱家是勋贵出身,考不考学都一个样,人生苦短,我还不如及时行乐,再说,我也说好玩了点,正经起来比谁都正经呢!”卫承逸一点都不怕这个姑姑。
刘稻香在一旁瞧得越发开心,觉得卫承逸到也是个真性子,如此一想,又觉得他这人没有之前那么可恶了。
“书没念多,歪理一箩筐,才多久没见,越发有出息了。”卫先生白了他一眼,又道:“万万莫要学那些终日游手好闲之辈,还是要多学些真本事方才是好的。”
卫承逸显然对于卫先生的教诲听得多了,笑得没心没肺,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卫先生懒得理他,转而对刘稻香道:“书籍方面,我到没太多可教你的了,不知你琴棋书画又如何?”
刘稻香又答:“书法尚可,习的是簪花小楷,至于旁的则是不通的。”
卫先生心里略微有底,先前听刘老夫人提起过,这个便宜儿子一家是从乡下来的。
刘老夫人见她问得有点多,心中老大不高兴:“万夫人,左右不过是叫孩子们能读得通帐册之类,还是多教些琴棋书画方面的才好。”
她又指了指刘芷菱,说道:“这是我的女儿,行九,辈份是大了点,只不过因家中先前只她一个,早年的西席又因事离府,一时到也不曾给她再请个先生,万夫人,还望你往后多费些心思,我跟前就这么一个娇娇女,可舍不得她受什么苦,又因女子终还是要多有些技艺旁身才好,我才不得不让她吃些苦头。”
万夫人秀眉轻拢随后又散去,她才想起自己记岔了,这位九姑娘应是庶出才对。
庶出的姑娘鲜少有教当家理事的,只教些如何取悦男子之事。
她心里微生薄怒,觉得刘老夫人把她看轻了,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凉凉地说道:“姑娘家虽说无才便是德,可若文墨不通,是很难说通事理的,这样的女子嫁去夫家那不是给家中带来福,而是招祸,我想您啊,比我还看得清楚呢!”
刘老夫人闻言深知万夫人说的是事实,可她并非那般打算,又笑道:“所以,才请了你来当西席,不过是多识些字罢了,我的意思她们不必去考学,到也不用太严苛了。”
“那是自然,听说九姑娘被老夫人教得十分懂规矩,不知她平日在家都学了些什么?”
万夫人问的是刘老夫人,而非刘芷菱。
刘老夫人这才高兴起来,笑答:“也没学旁的,以往是她年岁还小,我又十分舍不得她吃苦,便只让她姨娘拘着多习习女红,书嘛,到是念过几天《孝经》,我以往听人说过,万夫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你能来,我再高兴不过,原还想着走我哥哥的路子,让我嫂子去你家求求......”
“我也是因为在家着实闲得紧,万般无聊,教教孩子们打发时日也是好的,只不过,我也不一定天天能来,刮风下雨肯定不行,还有,雪后路不好走也不行,又或是我娘家那边有什么大事,我也是不能来的。”
万夫人旁的要求都没有,就是......
刘稻香觉得她才是真正的富贵娇女。
刘老夫人并不曾不高兴,反而觉得万夫人这样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行的,行的,我家芷菱这丫头,天生就生了一副好嗓子,她若对此感兴趣,还要请万夫人多多费心教她些乐理,也好成全了这孩子。”
至于刘稻香她们几个,在刘老夫人眼里成了纯粹是打酱油的。
刘稻香对此无所谓,她是有所学而有所不学。
她记得罗姑姑教过,真正的大家闺秀,并没几个真正精通琴棋书画的,大多数是泯然于众,而真正的世家姑娘主要精力都是放在学习如何主持中馈,协助夫君拉拢人脉等等诸如此类,这才是正统闺教。
当然,那些清贵世家出来的姑娘又有些不同,多数是能对几句诗,写得一手好字,仅此而已。
而刘老夫人请来的这位卫先生......
好在,她们这几年一直随了罗姑姑慢慢学习闺教之事。
“不知先生打算教我们些什么?”
刘稻香做人一向是先小人后君子,她觉得还是把话说明白了才好,虽然这样的行为有些与礼不合。
卫承逸一点都不甘寂寞,拂掌道:“你莫不是对这些女子才艺不感兴趣?我记得我卫氏一族,也就咱姑姑有这方面的天赋。”
卫先生笑答:“女子才艺是一方面,还有女德也是一方面,当然,还会教你们一些京城习俗,人情往来之类。”
这答案叫刘稻香心安了,她缺的便是这一块,罗姑姑虽是宫里放出来的,但与卫先生相比,还是后者知道得更详细。
晚饭的时候,刘正信对于刘老夫人能请得动万夫人出来做西席的事非常满意。
“你们才来京城尚不知,万夫人乃定国公的嫡亲妹子,当年名满京城,是咱京城里一等一的才女,只可惜她夫君是个短命的,又加之她婆家为人十分利害,她便回了娘家傍着哥哥住着。”
刘稻香略微懂了,想必定国公夫人并不喜这个小姑子吧,而且,这个万夫人终日只能困住定国公府里头打转,心一定十分苦闷,到不如来当她们的西席来得便宜,尚可出门多走动。
又听得刘正信正在问刘老夫人:“玉钏,可有说了先生束脩一事?”
“提了呢,因要教五个孩子,她本有些不愿意,后来,我许了她二十两纹银一月的俸禄,一年四季八套好锦衣裳,她才勉强应承下来。”
除此之外,还要另给拜师礼,逢年过节的打点,请了卫先生来当西席,刘府差不多一年要花三百来两的费用。
可见,这先生也不好请的。
翌日一早,刘稻香才睁开眼,迷糊中猛地被一双明亮的大眼给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她的困意顿去,小爪紧抓厚羊皮被,半张小脸塞进了被里:“九姑姑,你怎地如此早?”
刘稻香的视线从离她不过几寸的,刘芷菱的小俏脸上挪开,悄悄瞟了一眼外头,果然,天才蒙蒙亮。
若非屋里还亮着烛光,她定会以为自己又睡过头了。
刘芷菱见她醒来,欢快地笑道:“稻香,多谢你了。”
“谢我啥?”刘稻香还没睡醒,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自然是谢能借你们的光,我才能有女先生教导。”刘芷菱真的很高兴。
以前,府里只有她一个姑娘,她母亲压根儿不愿提起这事,每每她姨娘借了机会想问时,不过才起了个话头,就被刘老夫人把话题扯开了。
为此,她姨娘总说都是因为她,才害了九姑娘,总在背着人时垂泪度日。
刘稻香觉得,刘老夫人肯定是不舍得掏那一年要三百多两纹银的束脩。
抠得,简直了......
“稻香,快些起来,我昨儿在一旁听你们说话,把我给心慌的不行。”刘芷菱扯了扯她的被子,催她快些起来。
刘稻香抱紧了羊绒被不依,又瞧见刘芷菱眼底的黑圈,问:“你不会是昨儿一夜不曾睡吧!”
“啊,有这么明显吗?我明明叫红枣给我多扑点粉的,算了,反正我又不去旁的地方,先生也要过几日才来。”刘芷菱对此不太在意,又答:“我,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她终于有机会可以像别人府上的姑娘家一样,有西席可以专门教导了。
她姨娘昨晚跟她说,有过西席教导的姑娘,比没有专门教导过的姑娘更容易说亲。
“不是还要过几日么?你高兴劲儿上来了,也不用这么早就守在我床边吧?”刘稻香对此很无语。
青梅从外头沏了热花茶端过来给刘芷菱,笑道:“姑娘,奴婢也是这么说的,还劝九姑娘先回去睡个回笼觉,瞧这天色,今儿怕是又要下一日大雪呢!”
一般这样的日子,刘老夫人是没有兴趣秀那祖孙情深的,年纪大了更不耐冻,估计现在还缩在被里不想起。
刘稻香朝刘芷菱招招手,又对青梅说:“伺候九姑姑脱下外衣,也莫要回去了,就在我这儿先眯一会儿,省得来回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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