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稻香的话他只是姑且听着,在坐的各人以后有自己的路要走,将来......
说起来很远,其实离得很近。
好容易才做到人气旺旺的聚福楼,在这个寒冬腊月里,就这么平平顺顺的拆了股,卫承逸过意不去,把属于自己的那二千两坚持要分给众人,说是他的赔不是。
卫承逸到底不再是当初的那个熊孩子了。
不知不觉中,他已脱去了青涩与单纯,学会了圆滑处事!
才与卫承逸等人吃过散伙饭没几日,眨眼的功夫已是腊八节。
刘府一早便有下人洒扫门庭,又悬挂了暂新的大红灯笼,天才放亮不久,便有婆子从二门处往内院奔呼:“皇上赐腊八粥来了。”
如同死鱼塘般的仁禧堂,一下子鲜活起来。
早早被丫头们从暖烘烘被窝里挖起的刘稻香,睁开惺松的睡眼,刚才刘老夫人又在与刘正信回忆当年往事,说的还是刘芷蓉小时候是如何调皮,如何招人疼。
刘稻香一时听得昏昏欲睡——剩饭炒三遍,狗都不吃,更何况她翻来覆去说的就那么些事。
莫说她听腻了,刘正信也隐隐有些不耐。
好在二门来报信的婆子打断了她的话。
当今皇上很爱表示自己很仁慈,譬如,每个他看重的大臣寿辰,他都会提前吩咐御膳房,早早为寿星公做一碗卤肉面送去,尽管送到的面已不叫面,该叫面饼,得此虚荣的大臣们竟然都会喜极而泣。
又譬如,腊八这日给喜爱的臣子赏赐腊八粥,据说里头还有什么鹿肉、羊肉等滋补之物。
刘正信带着一家大小在大门口设了香案,然后大家跪拜一番,又说了什么谢主隆恩之类的话。
皇上赐的腊八粥是被供起来要先敬了祖先们,到了中午或晚上方才能食用。
自家吃的是家里熬的腊八粥。
早饭后,刘正信很满意大家碗里都有剩,而盛腊八粥的锅里还有不少。
这预示年年有余之意。
“今年可曾比往年多熬些腊八粥?”
张桂花忙答:“媳妇记得去岁这一日,爹说过来年多熬些好粥送给普通百姓们,自腊月初三那日起,已用数口大铁锅单独熬煮着。”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方才答道:“除了一应该有的各类豆子之外,媳妇还擅自做主往里头添了不少猪肉。”
“嗯?”刘老夫人的老脸阴沉了一下,忙转头对刘正信说:“我觉得腊八粥就该有腊八粥的味道,大可不必放那些浑腥。”
刘稻香最见不得她这副假惺惺的模样,笑得一脸无辜地问:“祖母,那为何皇上赏赐来的腊八粥里会有滋补用的各种肉?”
刘老夫人一时语塞,刘正信微微皱眉,有点不耐的扫视了刘老夫人一眼。
张桂花在一旁笑答:“母亲放心,这搁里头的猪肉是媳妇自己拿私房钱填补进去的,并不曾走公中。”
仅仅一句话,刘正信便知这其中的原由,若刘三贵没出息,他自会放任自家妻子由着她的私心,把产业留给二女儿,但是......
“怎地,你还没有把公库的钥匙及公中的产业交给她?谁家的媳妇不是进门就当家?”
刘正信的这话有点重,暗指刘老夫人心怀不轨。
偏还让他给说中了。
刘老夫人的老脸顿时拉得老长:“我这不是怕孩子一下子忙不过来乱了手脚吗?怎地,到了你眼中,我就是那么恶毒的母亲?果然不是亲生的,偏是你也认为我不会待这一家子好了。”
刘正信明明知道她的心思,可又不好当着晚辈们的面戳穿她,只得摇头叹气:“落到外人眼里,可不就是你的不慈,正因为孩子唤你一声母亲,你更该做得让外人无话可说。”
可刘老夫人就是不愿意,但刘正信又岂会如了她的愿,早先他就说过这事,让自家妻子把公中的钥匙、产业以及帐册都交给自家儿媳。
“再说了,家中开销不少,你不把公中产业交给她打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刘正信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自家儿子、儿媳拿私房钱出来贴补。
刘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对上刘正信那双冷漠到极点的眼神,瞬间心中一惊,同时又很心凉。
她辛辛苦苦为这府里操劳几十年,没想到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截了胡。
但叫她就这么白白的交出去,她又怎能甘心,静水院不是她心甘情愿让出去的,这管家权也是如此,她越想心中越怨恨刘正信。
怨他不念半点夫妻情份。
一时,屋内静悄悄,丫头、婆子们都微低着头盯着地面,不敢引起她的注意,生怕被她的怒火给波及。
刘老夫人的迟疑让刘正信心里很不高兴,他微微倾身,在刘老夫人耳边只说了一句:“我的骨肉为何会流落异地他乡?夫人,想必很好奇吧!”
他的话叫她如坠深海寒渊,从骨子深处散发出一阵阵寒意。
她这一次真的心虚了,刘正信把刘三贵接回来,她以为自己会被他责骂,甚至冷落自己,可他没有,他一如即往的礼待她,这让刘老夫人生出错觉,她的夫君并不知情。
而这一次,刘正信的话像一把闪亮的利剑,高高的悬在她的头顶......
无奈之下,刘老夫人不得不把公中的对牌,公库钥匙,以及公中的铺契、地契还有田契都拿出来交给张桂花。
“母亲,等一下怕是还要借你身边的顾妈妈与郭妈妈一用,这些东西还是要对个册子后,媳妇方才好接手,不然,里头有什么含混不清的地方,到时一推二,二推三,媳妇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别以为所有的媳妇都是傻子,张桂花虽是乡下出身,但她这些年得罗姑姑指点,以往在青州时又自己打理家事,再听得张裕德又时常说些外头的趣事,慢慢的,她做事越发进退有章法。
刘老夫人再次差点被气得倒仰,她自己不知从公中挪了多少好物什悄悄贴补了女儿,若真要对帐......
一想到这儿,她又是一阵头疼。
哪知,刘正信觉得张桂花的做法可圈可点,抚须笑道:“你这做法很稳妥,你说的没错,小家大家都是管家,很多事都有旧例可寻,若实在不知怎么处理的事,你尽可来寻你母亲讨教,又或是打发人去前头书房问我也使得。”
由此可见,刘正信对于张桂花的印象很不错。
张桂花忙谦虚了一番,一家子又说了一会儿话,前头有婆子来禀,说是出府的马车已准备好了。
刘老夫人依然绷着个脸不吱声,刘正信不知是何事。
见他看过来,忙答:“是太仆寺卫少卿家的孩子娶妻,今儿是正日子,下了帖子去我家坐席。”
刘正信微微诧异,他不着痕迹的看了自家妻子一眼。
刘老夫人冷冷哼道:“我只与安国侯府有往来。”
刘稻香心中觉得好笑,又见刘正信看向自家娘亲,说道:“爷爷,是孙女因缘际会,识得了卫十六公子,当初的聚福楼便是与他合伙,不过现如今孙女觉得年岁渐长,不大适合与他们合伙,早几日已吃了散伙饭,不过交情尚在。”
刘正信这才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他好似还帮自己的孙女们向好友们推荐过那酒楼。
卫府公子娶妻,娶的又是蒙古王爷之女其其格郡主,操办得十分热闹。
以至于张桂花看得心里一片火热,就巴巴的盼着自家二闺女的亲事能稳当当的定下来,她好歇力操办一番,给自家二闺女狠狠的长回脸。
复又想到自家二闺女的私产,不免又有些偃旗息鼓。
人家的孩子们长大了总有些私心,争着抢着想多占父母产业的便宜,可到了她家好了,一个个有样学样,搞得都快成了她家的传承了,大的小的都争着自己挣嫁妆。
“唉,儿大不由娘呐!”
刘稻香两姐妹陪她坐一辆马车回府,听到自家娘亲如此感叹,不免觉得好笑。
“娘,我跟姐姐几时不听你的话了?”刘春香撒着娇,晃着张桂花的左臂不依。
张桂花被她晃得金簪斜歪,无奈之下,方才道:“看看人家做父母的,再看我这当娘的,人家父母欢天喜地的为自家儿子操办婚事,把家里得体面的物什全都搁新人院里了,又听说给那郡主下了一万两白银做彩礼呢!”
最让张桂花郁闷的,那其其格郡主竟然有两个牧场当陪嫁,听说光牛羊都有数千只。
她也想为自己家闺女们置办丰厚的嫁妆呢。
刘稻香在一旁抿嘴道:“三妹妹,你还不知咱娘的心病为哪般?我前儿似乎听娘还在报怨,说什么儿子大了不听话了,咱两个弟弟如今能耐越发不得了,听说他们把赚的银票,还有以往存下来的一些,也不知怎么就哄得爷爷同意,竟然帮他们赁了个楼面,做起了开茶楼的生意。”
“他俩背着咱们去开茶楼了?好小子,竟然不叫上我。”刘春香一阵磨拳擦掌,打定主意,回家定要给弟弟们松松骨,怎么一点都不念手足情份?
刘稻香白了她一眼,笑骂道:“得了吧,你去凑什么热闹,你有多少银钱,他们手上才有几个子儿,就你还稀罕跟他们抢,再说了,往后你还得嫁人呢,难道你打算带着这些股份嫁去家?容易招忌,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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