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老太监趁机诵读了接下来的一段。
“陛下,小臣委屈啊。自古赈济灾民,吃喝乃是大事,不只是粮食很重要,还有其它也不可或缺。”
“就比如,盐……”
“小臣在这里先给陛下认个罪。”
“您知道的,小臣穷,从小受苦,不舍得花钱,所以在给流民们买盐的时候,小臣听到盐价的高昂吓了一大跳。”
“陛下,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当时小臣的脸都吓白了,只感觉脑瓜子嗡嗡乱响。”
“买盐需要钱太多,小臣根本掏不起,而如果我再次向陛下开口,又显得我这个人没有一点本事。”
“所以,所以……”
老太监真不错,读信的时候该停顿必然停顿,不但模仿故意年轻人的稚嫩语气,而且知道怎么让这封信听起来更惹人同情。
果然老皇帝急切问道:“所以怎么样?那孩子找到办法解决没?你这老奴儿,赶紧读给朕听听。”
哪知老太监并未继续读信,而是附在皇帝耳边小声开口道:“陛下,下面一段不合适读,否则被其它太监听了,人多耳杂容易泄露消息……”
“老奴直接在您耳边禀告吧,杨一笑在信上说他购买了私盐。”
私盐!
皇帝的眼神明显一闪。
老太监察言观色,小声小气的帮忙解释,道:“陛下,这是没办法的事,您久在深宫不知外事,现如今的盐价吓死人呐。”
“偏偏杨一笑那个孩子,他手里没有几个小钱,虽然陛下拔擢他担任县令,但您知道他那种性子肯定是不愿意做贪官的。”
“不做贪官,必然清苦,然而那四万个嗷嗷待哺的流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没盐吃吧。”
“所以说,这孩子被逼无奈,只能,只能……”
好话不需要说太多,点到为止最合适,剩下的让皇帝自己琢磨,反而能起到更有力的效果。
果然……
皇帝下意识点头,喃喃道:“是啊,那孩子从小受穷,他哪有钱买盐,他只能去弄私盐。”
老太监抓住这个机会,立马展开书信重新往下读。
“陛下,小臣自知有罪,可我是没办法才这么做。”
“然而康王却借此一点,对小臣进行恐吓威逼,他说,我这是杀头的罪,他还说,我贩卖私盐挣了大钱……”
“他最后说,这个生意他要入股!”
“陛下啊,陛下,小臣快被逼死了啊!”
“如果小臣真的贩卖私盐,这事让他入股也就罢了,但是小臣没贩卖私盐啊,我仅仅只是为了省钱去购买私盐而已。”
“结果康王他根本不信,或者说他信了但故意不信。”
“他威逼小臣说……”
“钱,他不出,人,他也不出,但是每年私盐的利润,他要向我索要七成。”
“并且,并且他还说,这个事一旦泄露,那么他是绝不承认的。尤其是被陛下知道后,他坚决不承认和臣有交易。”
“呜呜呜,陛下,小臣没办法了,只能提前向您请罪。”
“我没贩卖私盐,我只是为了省钱所以偷偷买了点,四万多个灾民,再加上泾县三万多个百姓,小臣身为他们的父母官,我总不能让他们缺盐而死吧。”
“陛下,小臣知道这是大罪。”
“但我不想死在康王手里,我宁愿死在陛下的圣旨下。”
“陛下您下一道圣旨吧,将我满门抄斩就是了,反正小臣家里也没几口人,杀了也影响不了什么大事。”
“我现在就向您汇禀家中人口,绝不会为了逃避而谎报人数……”
“现如今,小臣家里有大嫂一人,她含辛茹苦,将我抚育成人,荒灾年月靠着啃树皮,勉强支撑着活了下来。陛下,您可以杀她。”
皇帝听到这一段,脸色明显抽动一下,忍不住问老太监道:“树皮?人可以吃树皮吗?”
老太监故意哀叹一声,道:“陛下,老奴在很小的时候吃过,人在饿急了的时候,为了活着只能啃树皮。”
皇帝眼神酸楚,喃喃轻声道:“那孩子的大嫂为了养活他,身为柔弱女人去啃树皮支撑。”
老太监趁机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杨一笑的那位大嫂,她是把杨一笑当做孩子养。”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这样的女性,堪称云朝的典范,漫说杨一笑没贩卖私盐,就算他贩卖私盐也不能牵连大嫂。”
皇帝说着一停,紧跟着再次开口,道:“念,你给朕继续念。”
于是老太监继续念信……
“陛下,小臣家里还有几个媳妇,以前跟您说过的,她们都随着明月一起喊您爷爷。”
“最小的媳妇是赵明月,您孙女儿,这就不用介绍了,以后抄家的时候请陛下可怜可怜她,能放一马的话,就放她一马吧。”
“二媳妇和三媳妇,都是本县的小门户,吃苦耐劳的性子,没什么太大主见。”
“大媳妇是顾小妹,从小沦落在山里当猎户,过的日子如同野人,见识浅嘴皮子笨,她不会说话讨人欢喜,但是她的性格最孝顺……”
“前阵子小臣送给陛下的棉手套,就是这媳妇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也不知道陛下收没收到,也不知道陛下嫌不嫌弃。”
皇帝听到这里,下意识举起手,手上恰恰戴着棉手套,让他感受到一种温暖。
“朕收到了,朕很喜欢,朕天天带着呢,练完字之后正适合暖手。”
老太监看到皇帝流露慈祥,于是趁机又念诵信上的一段,模仿年轻人语气道:“陛下,如今我大媳妇怀孕了,五个月大,已经显怀,如果全家抄斩的话,小臣求您可怜可怜,能不能等三个月之后再灭门,让小臣能见一见我尚未出世的孩子……”
噌的一下!
皇帝站了起来!
这一刻的老皇帝,脸色分明带着惊喜,宛如老爷爷忽然听到有了重孙,声音不由自主透着一股子颤抖。
“有小宝宝了?”
“杨一笑要当父亲了?”
“这个臭小子,竟然一直没有提,如果不是因为私盐的事,他是不是一直不说这个事。”
“真是,该打……”
轻飘飘的两个字,该打,直接把私盐之罪定了性,全家抄斩变成了杨一笑该打。
至于怎么打呢?
老太监察言观色,笑呵呵的凑趣道:“陛下何不让老奴出京一次,赐给老奴一根棍子作为执法,到了泾县之后,将他打上几棍。”
皇帝不由点头,假装怒气冲冲,道:“对,狠狠打他。让他知道,有错该罚。”
“顺便你去的时候,带上朕的一些赏赐,那臭小子第一次当爹,他们杨氏第一次有子,这可是不小的大喜,朕这个祖爷爷岂能寒酸。”
“老奴儿你帮朕琢磨琢磨,赏赐点什么才算朕的心意呢?”
在老皇帝的满脸纠结中,老太监小心翼翼的提议道:“要不,给他一份可以经营盐业的小特权?每年几万石,应该够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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