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谨敛眉,屈膝行礼:“见过母亲,见过长姐。”
慕夫人见状,走上前来,看着兮谨,意外的没有出声斥责。
久久地,方才问道:“听闻你要去崖州?”
“回母亲的话,是的。”兮谨抬眸看了慕夫人一眼,见她眼神里似乎有些什么闪过,却也只是一瞬。
“你这死丫头,这样的大事也不知道回来和父亲母亲商量一下。”慕夫人仿佛绷不住了,拍打了兮谨的手,哭了起来,“怎么说你也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要去送命,是不是也得和我说一声?”
看着慕夫人因她而哭出了声,兮谨内心要说没有波澜是不可能的。
这么多年,兮谨从未得到过慕夫人的关心,此刻虽是在斥责,倒也让兮谨感受到了几分在意。
“母亲保重身体,莫要与敦儿计较,不管怎样,母亲腹中的才是嫡子。”兮谨看着慕夫人的小腹,内心有块石头落了地。
这些年,兮谨有时候也会问自己,为什么她的亲生母亲会不喜爱她?
究其原因,兮谨想,如果不是生她时难产,母亲也不至于落得不能生育结果。
如今看慕夫人小心翼翼护着小腹的模样,兮谨大胆猜想,母亲应是有了。
若真如此,她多年心结也得以解开。
“你……”慕夫人看着兮谨,惊讶不已,这丫头,这些年究竟跟魏氏学了什么,自己刚刚诊出的脉,她看一眼竟都知道了。
“你如何知晓?”慕夫人不敢置信。
兮谨伸手扣了她的脉搏,道:“母亲胎象安稳,不过多年未孕育,这胎仍需仔细将养才是,莫要置气。”
一旁的慕兮瑶看着母亲失神的样子,不由得醋意横生。
这些年,自己一直独得母亲的宠爱,可自从母亲又怀上后,她似乎对兮谨释怀了。
“不用你说,母亲才不屑和这小贱种计较。”慕兮瑶鄙夷地说道。
兮谨笑笑:“长姐注意言辞,敦儿是父亲的血脉。”
“你……”慕兮瑶顿时怒气上涌,却无处发泄。
自己的这个妹妹仿佛生来就是克她的,幸好她马上要滚去崖州了。
“你少说两句。”慕夫人止了慕兮瑶的话头,又转头看向兮谨,欲言又止,“今日元宵,你不如……”
“庄子上还有事,谨儿便先告辞了。”兮谨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多年怨怼,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墩儿记着,莫要惹母亲不快。”兮谨走前,伸手摸了摸敦儿的头发,递给了他一颗糖。
其实墩儿和父亲长得很像,剑眉星目,五官舒朗大气很是好看,若非外室子的身份摆在那,将来倒说不定是个有出息的。
一旁慕兮瑶恨恨地跺了跺脚:“装模作样给谁看。”
看着墩儿对慕兮谨留恋不已的样子,慕兮瑶醋意横生,上前一把拍掉了墩儿手中的糖:“不怕毒死你!”
“好了,看看你哪还有慕府嫡女的样子。”慕夫人略带嫌弃地瞥了慕兮瑶一眼,转身离去。
虽说她不喜欢慕兮谨的做派,但不得不承认,魏氏把她教养得十分得体从容,比起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慕兮瑶,慕兮谨确实更有气质涵养。
“娘……”慕兮瑶瞪了一眼墩儿,转身跟上了慕夫人的脚步。
身后的墩儿默默地捡起了那颗糖,将糖含进了嘴里,又将糖纸叠得整整齐齐,藏进了袖中……
糖的甜蜜在口中慢慢化开,墩儿望着消失在树影后面的纤细身形,留恋地喊了一声:“二姐姐!”
——
惊蛰一过,气温逐渐回暖,春和景明,万物复苏。
这日天还未亮,兮谨便与老夫人一道守在城门口。
此时城门还未开,城门口早已陆陆续续地来了些人,他们大多是为即将被流放的家人来送行的。
天刚破晓,便见衙役们押送着一群流放的犯人往城门外走来。
谢洛走在前头,手上戴着镣铐,一身囚服,因着身形挺拔,五官俊朗周正,倒也没显得落魄不堪来。
这时,人群中隐隐传来啜泣之声,谢老夫人多日未见自己的孙儿,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给你们一刻钟时间,一刻钟以后就上路。”负责押送的大人摆了摆手,便走到城门口的茶寮里吃起早食来。
谢洛快步走过来,拉住老夫人的手,跪拜叩首:“孙儿不孝。”
“快起来。”谢老夫人抚着谢洛的头发,将他拉起来,“洛儿,不要泄气,人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是,孙儿定谨记祖母的话。”谢洛眸中流露一丝坚定神色。
他回过头,眸光向兮谨看去,眼神中满是心疼。
她此刻身着一身石青色的棉布长裙,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用一根乌木发钗稳住,脸上未施任何脂粉,反倒是好像抹了什么东西,巧妙地遮住了原本令人惊艳的容颜,唯有那双明亮的双眸让人一眼便能被她吸引。
“夫君把鞋换上吧!”兮谨从瓶儿手中接过包袱,拿出里面的一双男鞋。
鞋子的款式十分普通,但鞋底却做了加厚,此去崖州数千里,没有一双厚实的好鞋怎么行。
见谢洛戴着镣铐不方便,兮谨蹲下来为他换上鞋子,又递给他两个热乎的包子:“趁着现在赶紧填饱肚子吧!”
谢洛接过包子,心里一阵暖意,原本对此行还有担忧,但看她事事周全的模样,心里多了几分安定:“多谢夫人。”
兮谨抿唇点了点头,回身抱了抱老夫人,强忍心中酸涩:“祖母放心,谨儿与夫君必当相互扶持,共同进退,祖母安心在京中等我们,我们一定设法早日回来为您养老。”
“好,好!”谢老夫人瞧着这一对璧人,想到他们即将远行,就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兮谨温柔地安抚着谢老夫人,又嘱咐一旁的瓶儿:“祖母就交给你了,要注意的事情我都写在了书房的手札上。”
“是,小姐,奴婢一定会照顾好老夫人。”瓶儿哽咽,豆大的泪水不断地往下掉,万般不舍。
“好了,不哭。”兮谨擦去瓶儿的眼泪,努力勾起一抹笑来,“等你家小姐回来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小姐,你惯会取笑奴婢。”瓶儿害羞地笑了笑,心里郁闷情绪也消散了不少。
兮谨眸光落在不远处的茶寮中,看到押送犯人的刘大人身边围着不少人,大多是家属上前送礼的。
刘大人板着脸,毫不客气地都收入怀中,押送犯人是一趟苦活,但也是一趟肥差,那些家属为了让自己的家人能在流放路上好过些,总是不惜一切地贿赂这些押送的差役。
“谨儿,你看我们要不要……”老夫人看着他人或多或少都有所表示,也有些着急。
谢家如今虽然没落了,可多少也该意思一下,否则那大人如果在路上任意苛责,该如何是好。
“祖母放心,谨儿已经安排好了。”兮谨气定神闲地说道。
“好了,一刻钟到了,都启程吧!”刘大人吃饱喝足,站起身,拍着圆滚滚的肚子走了过来。
兮谨上前,递上了官府出具的凭证,刘大人拿过凭信,抬眼瞥了兮谨一眼:“你就是谢洛的陪同人员。”
“正是,罪妇慕兮谨。”兮谨微微一笑,道出自己的姓名。
“慕……慕兮谨。”刘大人抬起头,这回却是正眼看着兮谨,“就是你医好了我婆娘的病?”
“正是罪妇。”兮谨点点头,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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