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风神色淡淡,但也没拒绝,“进来吧。”
谭建同进去后才发现家里还有人。
邱老太和诸明丽带着俩孩子在院子里玩儿。
俩孩子见到宋清风,直接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过来,宋清风蹲下,接住他们,分别在俩人的脸上亲了一口。
“想爸爸了吗?”
团团点点头,圆圆则是学着爸爸的样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才奶声奶气开口:“想~”
尾音拉得老长,然后眼睛就盯着宋清风的口袋——她知道爸爸的口袋里一般都有好吃的。
宋清风看懂了,顿时哭笑不得,不过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拿了两根番薯干递给俩兄妹,让他们磨牙。
就他们现在这几颗小米牙,一根番薯干他们可以吃好久。
其实圆圆想吃的是糖,但红薯干也行,她不挑。
“爸爸好。”圆圆笑嘻嘻地说道。
“嗯,爸爸好。”团团也难得夸了一句。
宋清风失笑摇头,“也只有要吃的时候才爸爸好。爸爸还有事,你们去跟姨姨玩吧。”
说完,又对诸明丽说道,“丽姐,麻烦你了。”
毕竟当初说好的只是请她帮忙保护家里这几个老弱妇孺,不包括带孩子。
诸明丽神情冷淡,轻轻摇头,她倒是不介意,反而还挺喜欢跟俩孩子相处的。
她从没对人说过,每次看到这俩孩子亲昵地依偎着她,对着她笑,她的内心就会变得平静,仿佛所有的戾气和绝望都在俩孩子的笑容里隐匿了起来。
她走过来,一手一个拉着俩孩子,慢慢在院子里练习走路,而邱老太则是搬了一把小板凳,坐在葡萄架下笑盈盈地看着。
谭建同安静地看着宋清风和俩孩子的互动,眼底满是羡慕和失落。
宋清风站起来,“走吧。”
两人去堂屋说话,宋清风给他倒了一杯水。
谭建同忙双手接过来,“谢谢。”
他喝了一大口,捧着杯子许久没说话。
宋清风也不着急,视线落在院子里的俩孩子身上,嘴角含笑,目光温柔。
谭建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脸艳羡,“还是你好,老婆孩子热炕头。”
宋清风看了他一眼,“你曾经也有。”
只是被他自己放弃了而已。
谭建同一脸苦涩,“是啊,我曾经也有。”
他曾经不仅有老婆孩子,还有一份收入不算低的工作,可是为了回城,他全都放弃了。
“你这是后悔了?”宋清风直白地问道。
谭建同捂着脸,声音闷闷的,“是,我后悔了。宋厂长,我还能回食品厂工作吗?”
谭建同没参加高考,当初念书的时候,他的成绩就是吊车尾,高考就更不指望了,所以高考恢复的消息传来之后,他激动了两天,然后就冷静了,安安心心地继续上班。
可是回城的政策一出来之后,他就坐不住了。
他比宋清风还早下乡两年,68年就来了狼山大队,在这里待了十一年,他做梦都想回去,当初要不是完全看不到回城的希望,他也不会在这里结婚。
可是回城的政策规定了,结了婚的知青是不能回去的。
他想回去,不顾妻子的哀求和孩子的哭求,硬是跟妻子离了婚回城。
一开始父母对他能回来自然是高兴的,但不过半个月,在他找不到工作,甚至连个临时工都干不上后,弟弟和弟媳就有意见了,话里话外地嫌弃他在家吃白饭。
他家里房子不大,总共就两间房,弟弟结婚之后又生了俩孩子,他回去之后只能在客厅里打地铺,弟媳上的又是夜班,半夜里他会被她的动静吵醒,连睡个安稳觉都做不到。
父母总是看着他唉声叹气,虽然没说什么,但从他们的眼神里,他也明白父母的担忧。
就这样挨了三个月,他终于顶不住了,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离开狼山大队,为什么要坚持回城。
“回到城里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它并没有我想得那么美好,只是离开家乡太久,我下意识把它美化了。”谭建同苦涩地说道。
“最近两个月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初我没离开,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宋厂长,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宋清风神色淡淡,“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不然也不至于跑回来。
谭建同红了眼睛,“是啊,我后悔了,明明我曾经有那么好的老婆和孩子,还有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我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非要回去呢?”
就说韩良俊吧,他也是知青,也没考上大学,但他依旧选择留在食品厂工作,跟妻子孩子在一起,听说现在已经被宋清风调到京市去了,估计下一步就是把老婆孩子一起接过去。
站在相同的岔路口,他们两个做了完全不一样的选择,结果自然也截然不同。
谭建同越想心里越难受,一个大男人,竟然当着宋清风的面落了泪。
宋清风叹了口气,递了块手帕给他——因为俩孩子现在总是不自觉流口水,他身上时常备了好几条干净的手帕。
“抱歉,让你见笑了。”谭建同哽咽着说道,“但是,我真的后悔了,我想回来。”
哪怕再也回不到家乡也没关系,反正那个家也已经没了他的位置。
“厂长,我还能回到厂子里工作吗?”
这是他第二次问了。
宋清风定定地看着他,“你知道的,我们厂招人是要考试的,以前也没这样的先例。”
其实谭建同的工作能力不错,宋清风原本还想着,要是他能留下不走,回头可以让曹永军好好培养一下,谁知道……
谭建同连忙保证,“我可以重新参加厂里的招工考试,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在厂里干。”
宋清风神色未变,“一般从厂里离职的员工,我们不会再次录用,不然谁都跟你一样,还怎么管理厂子?其他员工心里又会怎么想?我不能为了你一个人打破厂里的规则,破坏本有的公平机制。”
谭建同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哀求道:“厂长,你让我回来吧,我一定会好好干,哪怕是个临时工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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