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的,你怎么过来了。”唐昀惊得丢了朱笔,连忙起身去搀她。
“夜里无眠,估摸着陛下这时候还没睡,就做了些吃食来。”她穿着厚实的披风,浅浅笑着往桌案旁走。
绯紫待两人坐了,快步上来将沉甸甸的食盒放在桌案上,顾青昭没假手于人,亲自取出里头的玉竹老鸭汤和几份小食点心,又盛了一碗鲜汤递到唐昀跟前,“听吴英说,陛下还是午后用的午膳了。这么些时辰了,陛下竟也不叫传膳。”
唐昀接了过来,轻轻一笑,“一忙起来就忘了这回事,如今闻着这鲜汤甜香,才骤觉饥饿。”
吴英正好将那牛乳茶端来,惊喜道:“那陛下快吃一些,填填肚子。”
唐昀舀了一勺鲜汤喝,暖流下肚,顷刻间周身紧绷的筋骨都松散了,连疲惫也消散了大半,他不由自主舒展了眉眼,桃花眼里笑意晕染开来。
顾青昭从吴英手里接了牛乳茶递给他,“瞧着吴英是知晓陛下的,这牛乳茶最是安神养胃,陛下也喝一口。”
唐昀笑着淡看吴英一眼,知晓他是为了自己好,也不计较他将浓茶换成牛乳这样的小事了。
因他心里还记挂着奏疏,便三口两口填了肚子,放了碗筷,边净手边柔声对顾青昭道:“我叫人备了暖轿,你还有着身孕,下一回这些事情,叫底下人来就是了。”
她没应声,只问:“陛下还要看奏折到几时?”
唐昀瞅了不远处的书案一眼,笑得云淡风轻,“瞧着再有一个时辰便也好了。”他转头过来,软声:“你先回去,改日等我得空了,亲自去未央殿看你。”
她摇头,从一旁绯紫那里接过来一卷书册,“我带了书来,就在此处陪着陛下。”昏黄烛火下,她笑容越发温柔恬静,“陛下放心,我不会吵嚷您的。”
“这如何行?”唐昀把净手后的帕子放到侍女端着的长木案上,紧绷着脸,“你身子弱又大着身子,这寒夜深重的,”他很不赞同,“这不行。”
她笑着翻开书摊在腿弯里,“左右我回去了也是睡不着的,陛下只当我在这里借光看会子书册,陛下什么时候歇了,我也就走了。”
唐昀软下声音耐着性子劝她,“昭儿你身子不能受冻,你信我,丑时正一到,我便立刻就寝去。”
她抬眼,摇头,“我知晓陛下最放心不下朝政,臣妾身为嫔妃不敢阻拦,只能陪着陛下。”
唐昀忙起来便十分不要命,通宵理事也是常有的。
可白日里他尚且不能停歇,若是晚上还不安眠,早晚得憋出大病来。
饶他再如何说,她亦没有半分动摇,“陛下自忙就是,臣妾借灯看看书册。”
他忍不住心疼之余,又叹息。她凡事一旦定了决心了就执拗得很,轻易是劝不动的。
他转身,命令吴英,“替朕研墨。”
丑时正,他卡着时间放下了朱笔。
顾青昭适时收了书册起身,微微欠身笑言:“那陛下先安寝,臣妾这就回去了。”
他拿了件蓬衣,“行宫路幽静,我送你过去。”
“可别。”顾青昭拒绝了,“陛下待会子卯时过就要起身,再这样来回,可就没得睡了。”
她来是想提醒唐昀早睡,并非是想打搅他。
唐昀思虑片刻,将蓬衣又脱了下来,罩在她娇小的身躯上,轻声嘱咐“回去了便早些睡,莫要再看书册了,伤眼。”
她乖乖拢了拢蓬衣,笑道:“好。”
他莞尔,侧头吩咐:“吴英,你亲自送淑妃回去。势必要将淑妃平安送到再回来复命。”
吴英躬着身子,“是。”
夜色深重,吴英一路护送着淑妃仪驾回未央殿。
“多亏娘娘您来,这些时日北境战事不断,南北又各有灾情,本是多事之秋,陛下实在是劳心伤神,偏陛下自个儿又十分不在意身子,再要不知疲倦地操劳下去早晚身子都要垮掉,奴婢看在眼里,却如何都劝不住。”他感慨笑说着:“到底陛下听得进娘娘的话,总算顾惜着身子一些。”
顾青昭还穿着唐昀给她披的那件蓬衣,一路上除了脸上露出来的位置,竟是没一丝风透进来,“日后我会每日子时叫人送吃食来,但愿能督促陛下早些安歇。”
“是。奴婢也定会提醒着陛下。”
*
七月的京城处处火烧般炽热,连知了虫鸣的声音也少有,行宫胜在依山傍水,暑热比起京郊消减了许多,只是午后时分还是不能避免地叫人感到热得压抑。
顾青昭坐在院子里樟树下看宫务账册,阳光透过树梢叶缝洒进来,将眼睛逼刺得没法子睁开。
绯紫等人忙执团扇,替她挡了骄阳。
“这天儿,当真是越发热了。”她从账册中抽身,捏了捏酸涩的眉心。
“可不是。”一旁的白嫔也觉怪异,“往年在京城里也热,可也不是这般晒得叫人心慌。这个关键当口,齐贵妃为着照顾太后,又病倒了。倒要连累姐姐怀着身孕还要处理宫务。”
“好在如今已过五月,胎相稳固。倒也不碍事。”她抬眼笑,“就是要累着你,同我一起看这些。”
白嫔手里可不也端着一本账册嘛,她摆手,“能为姐姐做事我是很愿意的,我与姐姐之间,没有这样生分的话。”她笑着,“说起来还要谢谢姐姐,若非当初姐姐鼓励我习字看书,如今还是个睁眼瞎,就是想帮姐姐的忙也帮不上,只能干着急。”
她之所以学书写字,一来是受顾青昭激励的缘故,二来也是想学些东西傍身,免得日后教导儿子吃力。却没料到有朝一日还能帮上顾青昭的忙。
果真是到了要用的时候,才晓得这些东西是多么紧要。
红韶正端了新熬出来的饮子过来,沈临端了过来各奉了一碗饮子到两人跟前,“两位娘娘也看了一大早了,先歇会子吧。”
给顾青昭的饮子是放凉了的,白嫔的则是冰镇着的,瞧着就诱人。
两人这才从账册里抽身,略略饮用一些。
“我倒想起来一事,六月里京中不是还传了谣言吗?本都平息了,可近日似乎又有兴起的势头来。”白嫔喝尽了饮子,又素手斟了一杯凉茶,没急着喝,就继续道:“也不知是人为还是民心如此。说起来,吴大太监彻查行宫散播谣言之事,说是似乎与虞婕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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