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与金氏一走,席上的夫人一个个便更坐不住,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永昌侯夫人终是寻到了机会,冷冷笑道:“怕不是宋府的姑娘无意冲撞了哪位贵人吧!”
她声音不小,又刻意咬重了“无意”二字。
在场的都是人精,一听便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今日来赴宴的女眷虽身份高贵,但也还称不上贵人,反是男子那边……
永昌侯夫人见众人听懂了她的意思,笑容得意。
马氏皱眉,反唇相讥,“我们尚不清楚发生了何事,随便揣测怕是不妥吧。”
“若与宋府的姑娘无关,忠勇侯夫人何故单单只唤了宋夫人,怎么不叫你我同去呢?”卸下伪装后,永昌侯夫人的刻薄嘴脸便原形毕露了。
“你!”马氏有些气恼,不冷不热的道了句,“心净眼明,心污眼脏,心里若不干净,看什么都是污秽。”
语落,马氏别过脸去,显然不欲再与永昌侯夫人多话,可心里也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后园到底出了何事。
永昌侯夫人也冷哼一身,沉冷着脸色不再说话。
曹氏有意将蓉儿说给薛泽,忽略薛泽的性情,这可算一桩极好的婚事。
她怎么能容忍宋嫣然在毁了蓉儿后,又将手伸到她的婚事上。
这小贱人长得就是一副不安于室的狐媚样子,还怪得了别人说嘴?
更何况……
永昌侯夫人眯了眯眼眸,让众人先入为主,对宋嫣然存有偏见,他们的事便也好办了!
……
宋嫣然沿着来时的石子路朝着花园中走去,步伐平稳,还时不时饶有兴致的环顾着周围的景致,如同在自家闲庭阔步。
芬儿却显然心有余悸,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宋嫣然见了开口安抚道:“别怕,没事了。
这里是忠勇侯府,一般人不敢在这里生事的。”
即便有人出事也不会是她,晚些到也好,这种事看个结果就够了,免得看多了脏了眼。
“可,可奴婢觉得薛世子也怪吓人的。”别人不敢生事,但这里是薛泽的地盘,岂不任由他为所欲为。
提到薛泽,宋嫣然心里也不安稳,毕竟这位一向以离经叛道闻名,但他既认同了她的做法,想来这次应不会再来寻她的麻烦了。
这般想着,宋嫣然便开口劝道:“堂堂锦衣卫使,自是一言九鼎,他既这般说了,便不会诳我。”
“他应你什么了?”
清冷的音色被拂过花间的风吹至她的耳畔,似将这炎炎夏日中的微风都染上了一缕薄凉。
宋嫣然嘴角笑意僵凝,侧眸转身,便有一抹月色入眸,自他出现,园内繁花盛景瞬间沦为了陪衬。
“宁,宁王殿下?”
这宁王与薛泽怎么一个个都神出鬼没阴魂不散的。
心中暗自腹诽,面上却不露分毫,宋嫣然忙敛衽行礼,“见过宁王殿下。”
见苏钰迟迟未语,宋嫣然悄悄抬起眉眼,便见苏钰正用那双凉薄如霜,清冷如月的眸子望着她。
虽然平时苏钰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此时看起来似乎要比往日要更冷上一些?
方才在宴上他不是还饶有兴致的打了昭王的脸吗,怎么转眼就一副不甚痛快的样子。
宋嫣然不由觉得诧异,谁这么大胆竟敢惹怒宁王?
眼前的少女眸中清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她竟还分神,苏钰心里更为不快,启唇复又问了一遍,“薛泽应你什么了?”
明明先前见到薛泽还畏惧如虎,如今竟是转眼便改观了。
明明他们两人见面的次数更多,可她对他似乎永远都这般恭敬又疏离。
“嗯……”宋嫣然倒是不知宁王的好奇心这么旺盛。
可这件事说来话长,二来她也不好大喇喇的告诉宁王她方才想阉了沈流吧!
“臣女方才不过随口一说,其实并没有无何事。”宋嫣然轻声回道,显然不想多提此事。
苏钰眉心一蹙,唇畔不觉牵起一抹冷笑,不过半个时辰他们两人竟是还有秘密了?
苏钰正欲开口,倏然眸光微凝,抬手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便将宋嫣然拉进了身侧的假山中。
宋嫣然一时不察,只觉眼前景物一旋,待站稳时便已与苏钰比肩站在了假山之中。
这般行径放在他人身上自是轻浮浪荡之举,可抬眸看着身侧疏离淡漠,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男子,任何不好的揣测仿佛对他而言都是一种亵渎。
芬儿怔愣愣的看着两人,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了假山里,一言不发的站在宋嫣然身后。
苏钰会武,耳力自过于常人,过了一阵宋嫣然才隐隐听到假山上侧的亭中传来说话的声响。
“薛世子,这是我亲手缝制的香囊,送,送给您。”即使看不到,也不难从少女的声音中听出羞怯来。
宋嫣然轻挑了下眉尾,这声音听着怎么有些像是沈蓉。
“拿开!”男子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语气冷冽且不耐。
沈蓉登时红了眼眶,握着香囊的手微微用力,心里满是委屈,可想到母亲的叮嘱她只能咬咬下唇,忍着苦楚柔声道:“世子丰神俊朗,小女早已仰慕已久。
忠勇侯夫人有意……有意让我们两家结秦晋之好,小女不胜欣喜。”
想她曾堂堂侯府贵女何必在这受人眼色,可那日落水她坏了名声,想要高嫁怕是不易,她又不愿屈尊下嫁,薛泽已是她最好的选择。
他名声虽不好,但位高权重,重要的是忠勇侯夫人很看好她,甚至还贴心为她准备了香囊,特意给他们两人独处的机会,她自要把握。
薛泽撩起眼皮,视线在她手中的香囊上一扫而过,竟勾唇笑了笑。
他相貌极盛,本就不笑也似笑,此番笑起更如牡丹盛绽,华彩灼灼,“是吗,原来她是这般打算的。
可以,我没意见。”
沈蓉本就被他这突然的一笑晃得失了神,以前只知薛泽恶名昭著,即便遇到也避之不及,竟未曾注意他竟生得这般好。
再听他松口应下,心中更是欢喜,面颊上染了两抹羞红,先前的委屈不愿也淡了大半,甚至暗暗期待起来。
“她既要两府联姻,你便嫁给薛洋吧。
长兄为父,这桩婚事我同意了!”
薛泽这一番含笑的话仿佛一盆冷水直接泼在了沈蓉头上,让她才产生的那些旖旎心思荡然无存……
沈蓉何时被人这般羞辱过,当即眼眶泛红,“这,这怎么行,侯夫人是要将小女说给世子啊……”
“呵。”薛泽冷笑出声,“她算什么东西,本世子的事也轮得到她来指手画脚!”
沈蓉再度愕然,即便曹氏只是继室,可那也是薛泽名义上的嫡母啊,他怎么能如此出言不逊。
沈蓉突然想到了城中有关薛泽弑父的传言,以前她以为这多少有些夸张在,现在想想这样的事眼前的男人未必做不出来。
她不禁心生退意,可脑中突然想到曹氏告诉给她的杀手锏,说是薛泽闻后定会就范,喉咙微动,终是鼓足了勇气道:“世子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替先夫人着想啊。”
沈蓉没看见薛泽渐渐泛红的眼底,继续道:“先夫人在天之灵一定盼着世子早日娶妻生子,若……若她知晓世子如此枉顾尊卑,九泉之下也一定不会安生的……”
“住口!”
薛泽脸上的漫不经心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阴冷嗜血,泛红的眼底甚至蓦地生出一抹疯癫来。
他迈至沈蓉身前,犹如一只闻了血腥的猛兽,再无法控制体内的杀戮之气,“谁给你的胆量来妄议我母亲?该死!”
他一把捏住沈蓉的脖颈,沈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声便再无叫喊的机会。
她抠着薛泽的手,双眼惊恐的暴突起来,对面的男子容貌依然昳丽,只在那美丽之下更多是危险与残忍。
这一刻,沈蓉毫不怀疑,他当真要杀了自己。
薛泽手上力度更重,周身散发着阴冷诡谲的气息,他眼中一片猩红,似乎只有杀了眼前的女人他的心情才能平复。
就在沈蓉几欲窒息时,突然有一颗小石子砸在了薛泽手臂上,薛泽拧起眉,顺势望去,却蓦地望见了一双清冷如月的眸子。
她静静看着他,眼里竟似乎噙了一抹担忧。
仿若有冰雪忽落,稍稍压制了他心中的躁怒,遮天蔽日的血雾之中忽现清辉,在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投下一抹光亮。
他的神智清醒了些,手上力度一松,沈蓉瘫软倒地。
她不知薛泽为何突然收手,但此时也顾不得再想,费力的撑地爬起,跌跌撞撞的逃离了这可怖之地,仿佛生怕薛泽反悔,再来取她性命。
见薛泽收了手,宋嫣然对苏钰微微颔首一礼,带着芬儿先行离开了。
薛泽也没开口唤她,独自一人坐回亭中,敛下血眸,沉而不语。
宋嫣然穿过九曲回廊来到了花园,谢澜一瞧见她便立刻跑了过来,在她耳边焦急的低低道:“你怎么才来啊,你大姐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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