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嫣然是个行动派,心中有了主意便会着手去做。
她安排了十余个孤身一人的女孩儿入玉颜阁与阿婉学习推拿之术,日后再准备因材施教,挑选更多有天赋的女孩学习刺绣、绘画等手艺,以供她们日后生存。
云嫣然又为这些女孩安排了住处,直到及笄前一日才勉强完成,做完之后天色都已渐暗。
“小姐,我们快些回去吧,明日一早便是您的及笄之礼,今晚可要早些睡才是。”阿芙觉得这些事早一时晚一时都无所谓,明日才是真正的要事。
云嫣然却抬手敲了一下阿芙的额头,摇头道:“及笄之礼虽是大日子,但实则不过一个生辰而已,过与不过对我们都无甚影响。
可此事却关系到那些女孩子的命运,你未曾处在绝境中,自不知那些困境中的人多么期盼能早日脱离苦海。”
正如她前世时,没有一刻不期待着有人救她走出牢狱困境,只可惜她直到死才能真正解脱。
“说的好像你曾入过绝境一般!”
云嫣然侧眸,入眼是一抹赤玄二色,艳丽而又幽冷,极端的矛盾,又极致的美艳。
“薛世子。”
他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虽算不上朋友,但目前倒也不曾交恶。
薛泽垂眸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第一次见她时,便是她识破了次等棉花,救了金家一次。
那时的她果决聪慧,而后的一桩桩一件件也足以证明她不仅胆识过人,更慧黠多智,是个少有的有趣女人。
想到此,薛泽的眸光深了深,只没想到她最后竟当真择了苏钰。
“你不会后悔吗?”薛泽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嗯?什么?”云嫣然挑了下眉尾,不明所以。
薛泽沉眸看着她,语气略显幽深,“以你的聪明才智应当懂得一入王府深似海,嫁给苏钰后所要面对可不仅是后宅之争,更是皇室之乱。”
顿了顿,他语气更沉,冷冷的补了句,“是会死人的。”
在权势角逐中,所有的人都宛若浮萍,一阵风浪袭来,大厦忽倾,命如草芥。
就如他娘一般,无声无息的死在了繁花似锦的侯府,变成一具枯骨,无人记得。
云嫣然略略一怔,意外薛泽竟会与她说这些,可看薛泽神情冷肃,不似往日般轻佻随性,便也正了神色,启唇道:“世子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薛泽一愣,没想到云嫣然竟反问起自己来。
他后悔吗?
当然不会。
若他不选择手染鲜血,那便会有人双手沾满他的血。
他别无选择,可她明明有。
“你可以有不一样的选择,做你的金家表小姐,做你的清瑶乡君,难道不自在吗?”
云嫣然不知薛泽为何要与她说这样一番话,但她并未在薛泽身上察觉出敌意,反倒像善意的提醒。
“我知薛世子好意,在这先行谢过世子。
世道艰险,生在官宦之家想要生存势必要懂得权衡。
然则,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是发乎于情忠其于心的,即便另一条路看起来繁花似锦,也甘愿走上这条独木之桥,为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去尝试去努力。”
薛泽怔然的看着她,他这一生都在为自己而活,所有的选择都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所以他根本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她这一番话。
可她眸光明亮而坚定,那光彩是对未来的期冀和向往,是他从未见过的光,如明亮的日光骤然落入阴暗之地,耀眼而刺目。
他不理解,但他看懂了她的固执。
薛泽挑唇笑了笑,凤眸冷戾,笑意也无法淡却他身上的危险气息,“随你!”
薛泽拿出一个小匣子,随手扔给云嫣然,“这个是给你的生辰礼,就祝……你明日及笄一番风顺吧。”
云嫣然挑挑眉,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这祝福的话从他嘴里讲出都莫名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不待云嫣然说什么,薛泽倏然眸光泛冷,用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望着云嫣然道:“不必谢我,日后你我可能便是敌人了。”
语落,薛泽拂袖上马,玄色披风划过寒风,竟似传来冷硬如铁的铮鸣之声。
待薛泽策马而去,阿芙才哆哆嗦嗦的从云嫣然身后钻出来,环着胸畏惧的道:“小姐,这薛世子真是太可怕了,奴婢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宁王爷虽也气势慑人,但那是如雪山之巅的高冷,令人臣服敬畏。
而薛泽给人的感觉更多的是阴森,她对薛泽有一种本能的怕,总觉得他眼里似乎染着血,一言不合就可能会砍了她的脑袋。
云嫣然却只觉今日的薛泽颇为莫名奇妙,她打开匣子,匣中静静躺着一支玉簪,造型古朴,没有华丽的珠翠装饰。
但触手生温,如冰般剔透,可见并非凡品。
云嫣然没想到薛泽会送这般厚礼,他们两府并无来往,这般岂不又亏欠了人情。
云嫣然一时觉得难办,难道要往玉颜阁的账户上给薛泽再充些银两?
她正想着,忽有马车在她身边停下。
苏钰挑起车帘,望着她道:“在想什么?”
看着云嫣然冻得有些泛红的脸,苏钰又道:“先上车再说。”
“好。”云嫣然大大方方握住苏钰伸出的手,抬步踏上了马车。
阿芙也爬上马车,坐在墨西身旁,笑着道:“你叫墨西啊,那王府是不是还有叫墨南墨北的?
谁给你们起的名字?是因为他喜欢打雀牌吗?
对了,墨东说你不会笑,你真不会笑吗?”
墨西:“……”
这货是墨东派来惩罚她的吧?
能不能把她踹下去?
车厢内隐隐传来男女说话的声响,墨西肩膀落了落,无声叹了口气,应是不能踹的吧。
苏钰拿走云嫣然手中的暖炉,换给她一个新的,更加温热。
云嫣然捧着手炉,偏头问道:“王爷这么晚怎么还出来了?”
“出来接你。”似想到什么,苏钰眸光略冷了两分,“不过被些琐事绊住了脚,耽误了一会儿。”
见苏钰神色不悦,云嫣然忙问道:“事情棘手吗?”
看着她眸中的担忧,苏钰忽然觉得心情一下子就明朗了,唇角微微扬起,“琐事而已,不用担心。”
不过是母妃看不顺他在府中筹备婚事,想要找事罢了,不过被他以苏恒的人身安全威胁了一番就安分了下来。
见状云嫣然便也不再追问,将发簪递给苏钰看,“这是方才薛世子送的。”
苏钰蹙蹙眉,听明缘由倒也未说什么,只道:“收着便是,你不必想着如何还他,这情算宁王府欠的,日后我自会还他。”
见苏钰将发簪重新递给了她,云嫣然倒有些小小的意外,偏着头,眨着眼睛望着苏钰,不确信的追问道:“你不拿走?”
苏钰挑眉,不解,“我拿它做甚?”
云嫣然撇撇嘴,小声嘟囔道:“那你把二表哥送我的镯子拿走做什么?”
玉面战神听着威风凛凛,谁能想到竟是个醋王呢。
“你可会戴它?”苏钰神情平静,淡然问道。
云嫣然摇头,“自然不会啊。”
苏钰给了云嫣然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自小腻在一处的表哥怎么能与不知从何处蹦出来的薛泽相比。
“况且。”他启唇开口,凝望着她道:“我娶你是想给你更多,而不是束缚你限制你。
你不仅还可以做自己,更能做以前所不能做的事。”
他不会将她变成笼中鸟,而是要带着她一同飞向更高更远的天际,拥有更广阔的人生。
云嫣然杏眸凝水,他并无一字说爱她,可这却是她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她要的也不是他的承诺,而是他的理解和支持。
“王爷,谢谢你。”少女的声音娇娇软软,似乎使得那“王爷”二字都变得暧昧不清起来。
她微微仰着头看他,下巴小巧精致,下颌的线条清晰紧致,暴露在外的一小段脖颈更是白皙如玉,纤细又单薄。
无一处媚俗,却又无一处不透着致命的诱惑。
苏钰忽觉马车内的温度骤然升高,竟令他有些口干舌燥。
他抬手扯了扯衣领,本以为灌入领中的凉风会让他清爽些,可透过马车的风似乎在拂过她后都变得炙热缠绵起来。
车外的阿芙还在喋喋不休,墨西心烦之际不慎分神,没瞧清路上的小石子,马车略略颠簸了一下。
云嫣然身子微微前倾,但力度很小,根本不至于跌倒,可身前的男子忽的压了上来,将她揽入了怀中。
雪木松香霸道的涌入她的鼻腔,席卷了她大脑的每一寸角落,让她茫然无措,紧张而又恐慌。
她想要起身,头顶却传来他低沉喑哑的嗓音,似在竭力压制什么某种情愫,“别乱动,再让我抱一下,就一下……”
他的声音似有蛊惑,又似含着危险的警告,她不敢再乱动,如同一只被冻僵了兔子,任由他禁锢在怀。
心口狂跳不止,脸颊热得犹如被火灼烤。
她的脸贴在他的心口前,可以清晰的听到男子有力而狂乱的心跳。
他们两人的心跳一致变得杂乱无章。
两人静静相拥,谁都没有说话,任由时间流逝,马车驶行
车外寒风呼啸,似有砂砾被风卷起拍打在车窗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可这一刻他们的心却无比温暖安稳。
直至马车停下,车外传来阿芙说话的声音,苏钰才松开禁锢,为云嫣然理了理发髻,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早些回去,明日再见。”
“嗯。”云嫣然抿唇轻应了一声,戴上兜帽跳下了马车。
她的脸现在还滚烫着,想来定满脸羞红,可不能别人瞧见了。
少女离开后,车内似乎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他的心跳也渐渐归于平静,似乎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欢喜。
他推开车窗,抬眸眺望金府的匾额,眸中一片幽深。
明日过后他便可以娶她回府,不再需要顾忌,不再需要隐忍,更不用再放过她……
……
次日,天还未亮,云嫣然便被阿芙和芬儿从床上拉了起来。
云嫣然还迷迷糊糊的沉浸在梦境中,梦里是一片花海,他站在花海中朝她伸出手,声音温柔缱绻,深情的望着她道:“阿嫣,过来……”
她提着裙摆跑向他,正要拉住他的手,结果就被阿芙和芬儿两人扯着胳膊拉了起来。
“不行,我好困啊……”云嫣然没有早起的习惯,再加上方才那个梦让她颇有意犹未尽之感,所以她恨不得倒在床上继续做梦。
“小姐,今日可是大日子,不能再睡了。,快起来沐浴更衣了!”
金府只给亲友下了帖子,可没想到来府中观礼的人竟会有这般多。
“快,让厨房多备宴席,若是还不够直接去醉仙楼采买,一定要买最好的酒菜,不能有一点寒酸!”
前来恭贺便是客人,切不能怠慢,金诚连忙吩咐道。
云嫣然不但被封为乡君,更是未过门的宁王妃,想来锦上添花的自然大有人在。
金老太爷倒是不在意她们的心思,只要能将嫣然的及笄礼办得漂亮盛大,他就心满意足!
大部分人皆抱着讨好未来宁王妃的打算,可待看到坐在前列观礼的几人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定国公夫人、平郡王妃、虎威将军夫人,哪个不是城中赫赫有名的贵妇,没想到这清瑶乡君人脉竟如此广泛,相较之下她们哪里还敢上前露面了。
平乐长公主与金氏一同坐在主位。
主位本应由父母来坐,但金氏已与宋清君义绝,云嫣然又改了姓氏,与宋府再无干系。
金氏亲自去请平乐长公主,直言嫣然平日承蒙她照顾,也多亏了她才能焕然新生,自当待她如亲母,今日她理应坐在主位之上。
平乐长公主虽有些惊讶,但未推辞,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以前她总觉得金氏性子软绵,连女儿都护不住,是以不大喜欢她,但今日忽然觉得,这人也还不错,勉强可交吧!
金诚忙着安置客人,指挥下人置办席面,忽有人急急跑来,慌张道:“大老爷,不好了,宋清君来了,吵着要来参加乡君的及笄礼,您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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