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尴尬地摸了摸头,然后左右看了看,没找到毛笔,倒是在墙边,最角落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灶台。
他们屋子少,做饭也是在这一间屋子里。
灶台对着窗户,能把烧出来的烟都放出去。
只是,那窗户很小,被熏黑了一大片,连带半面墙都是黑黢黢的。
陈老从灶台下边,摸到了一块黑炭,在地上一踩,踩碎,拿出来稍尖的一片木炭,在纸上写字。
他动作很快,写下了大半药方,只是写到中途,又沉吟片刻。
“还是以滋补为主,慢慢养着身体,不然操之过急,怕是她的身体遭不住。”
“不过,这山南虫草,价格不菲,哪怕丫头你,要拿钱给他们治病,如今这时节,怕是也不好寻。”
他斜瞥了司瑶一眼,轻哼一声,低下头,洋洋洒洒又写了一行。
“罢了,谁让我是神医呢,便用一些简单的食物吧,食补比药补要好。”
“这东西便宜,随处可见,效用也只减了两成,最主要的是,没有太多药力,对腹中的孩子没有损伤。”
他写完药方,脸上是止不住的满意。
“不错不错。”
“不愧是我。”
“啧,天底下,怎么会有我如此医术高明的大夫呢。”
司瑶看着陈老。
陈老也不时瞅她一眼。
司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是是,咱们府上的陈老大夫,那是最厉害了。”
“就是放眼整个京城,哪怕是宫里的御医,只怕也比不上陈老。”
陈老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青青连忙去拿药方。
“我去拿药吧。”
她看着上面的药材,当真没有一味是贵重的药材。
“夫人,这么多年,奴婢虽然把大多数的银钱都给了姐姐这里,但是奴婢也存了一些银钱。”
“这些药,就让奴婢花自己的银子去买吧。”
司瑶看向陈老,挑了一下眉。
这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不是昂贵,她并不知道。
只是这丫头一番心思,如果直接说,她不一定付得起,怕是有些伤人。
最好的办法,便是问一问陈老了。
陈老哈哈一笑。
“丫头,你就放心吧。”
“这里面虽然有几味药材,但是价格都不高,几文钱就能买上一大包呢。”
他又指着灶台边上的一个南瓜说。
“而且,这是食补的方子,更多的不是药材,而是这些饭食,就像这个大南瓜,要是用起来,一个南瓜,都够她用上十天半个月的。”
“这样的价格,你放心吧,再说了,这丫头又不傻,就是真的没了银子,她还不知道找你要?”
司瑶笑了。
也是。
是她多虑了。
醉汉的那个娘,却冲出来死死的护住那一个南瓜。
“好啊!”
她看着司瑶,视线扫视一圈,又恶狠狠的定在青青身上。
“我说呢,你怎么这么大方,哭着喊着,也要救你这个姐姐,合着花的不是你的银子。”
“我只是来晚了一步,就听见你们打我这南瓜的主意。”
“我呸!”
她双手抱着南瓜,恶狠狠地看着面前的一圈人,眼中满是警惕。
“你们休想!”
“这个死婆娘,已经吃了我两个南瓜了,我的老天爷,就是一头猪,吃了这么多的粮食下去,也该生几个猪仔赔给我,或是长个几斤肉,卖个好价钱,可是她倒好,两个南瓜吃下肚,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现在好啊,说是生病,生病不去吃药,怎的又打起了我这南瓜的主意?”
“我倒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家的婆娘生病了,是要靠吃南瓜治病的,这是什么病?这是馋病!”
“你们休要打我这一个南瓜的主意,我就是把这个南瓜给扔了,我也不会给这个赔钱货去吃,你们有钱,愿意给她买什么吃,就给她吃什么,总之不能打我家南瓜的主意。”
陈老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妇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哎不是,你怎么如此小气,她是你的儿媳妇,她肚子里怀的是你家的骨血,如今命在垂危,吃你一个南瓜怎么了?”
老太太冷笑,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呸!你这个庸医!”
“合着不是从你家拿东西,你不心疼。”
“谁家生病,是要吃南瓜治病的?”
“你说出去,看看有人信没有?”
“依我看,就是这个赔钱货嘴馋,装病在这里,想吃老娘的南瓜。”
她越想越气,把南瓜放到柜子里,又上了锁,然后弯腰把鞋脱了下来,手里拿着布鞋,扬着手,气冲冲地就往床边跑。
“你这个小贱人,原来这么多天都是演戏的,亏我还疼惜你,没让你去干活。”
“没想到啊,你竟是偷偷打着我南瓜的主意,怎么?你妹妹来了,你就有底气了,开始找家里要吃的了,你想得美!”
“看我打不死你这一个小贱人!”
“反正你肚子里,怀的也是一个赔钱货,一个没什么用,进窑子的烂货。”
“我现在就打死你,看你还怎么霍霍我这个家!”
青青连忙死死拦着她。
司瑶额头青筋一跳,厉声开口。
“你这是在做什么?”
“当着本王妃的面,你是要杀人吗?”
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一位,不仅仅是有钱这么简单,而是一位官家夫人。
她手一颤,鞋便掉到了地上。
她连忙跪到了地上,对司瑶磕头。
“王妃娘娘恕罪。”
“王妃娘娘,农妇没有这个意思。”
“像你们说的,她是我的儿媳,肚子里怀的,还是我家的骨肉,我怎么可能会想杀了她?”
“只是觉得,这丫头实在贪心,应该好好惩治一下,但绝对没有伤她性命的意思啊。”
她怯懦地缩着脖子,话里话间,眼中满是埋怨。
只是,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再看看自己已经掉到地上的鞋子,她有了几分底气。
“王妃娘娘,虽然您身份高贵,可是,这毕竟是农妇的家世,她是我的儿媳,难道现在我一个当婆母的,就连说教两句,打骂两句都不行了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那怕您是皇亲贵胄,也不能如此管制百姓啊。”
“农妇家里的一个小丫头送到您府上当丫鬟,可这不代表,农妇家里所有人都成了您的丫鬟。”
“做婆婆的,去管一下不听话的儿媳,这哪怕是告到了县衙,农妇都能说上两句。”
“您不能因为,我儿子是在给柳夫人办事,您就如此刁难我们啊,您得不到王爷的心,和我们这些下等人有什么相干的呢?”
司瑶迷惑了:“你说什么?”
从老太太这一大堆的废话里面,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关键词。
柳衣衣?
醉汉也从屋外走进来,他拉了拉老太太,把人给拉了起来,护在自己的身后,看着司瑶,眼中神色已经清明。
“王妃娘娘,我娘的意思是说,您的手伸的有点太长了。”
“我们是普通人家,就算比不上你们身份贵重,可也不曾偷了你们,抢了你们的。”
“我娘身为婆母,去惩罚一下自己的儿媳,就算是严重了一些,可自由县衙老爷去管,如今县衙老爷都没有发话,您在急什么?”
他没有了醉气,说起话来,倒是有了一些条理。
“若是所有的达官显贵,都像王妃娘娘您这样,那这京城岂不是乱翻天了吗?”
“人人都能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事情指手画脚,横插一手。”
“那我们这些普通人,遇到事了,该找的是县衙老爷,还是你们这些皇亲贵胄?”
“不过,王妃娘娘身份贵重,心高气傲,管别人的事情管惯了,怕是也没经过这样的事儿,小人也明白。”
司瑶冷笑了一声。
“你的意思是说,你苛待妻子,本王妃还管不了了?”
醉汉低着头,声音从容。
“王妃娘娘说笑了。”
“摄政王身份贵重,身为他的王妃,您自然也是身份高贵,若是您想管,这普天之下,有哪一件事情是您管不了的呢?小到小人这样的家庭纠纷,大到当局朝政,只要您开口,谁会说一个不字呢?”
司瑶眯了下眼睛。
“好啊。”
“既然你觉得,本王妃是仗势欺人,那如今本王妃就仗势欺你了,你又该如何?”
醉汉顿了一下。
他没想到,司瑶竟然没有把那些难听话摘清,而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停了片刻,他跪到了地上。
“说起来,王妃娘娘就是想管在下,也是应该的,毕竟小人的活计也是摄政王府给的,小人一家子能活到现在,也是多亏了王府的照应。”
“这样一来,王妃娘娘也算是小人的半个主子,只是毕竟只是半个主子,王妃娘娘若是想惩治小人,不妨把小人的真主子给请来,有主子做一个见证,不管王妃娘娘要打要罚,若是耽误了干活,我家主子至少知道原因,不会生气追责。”
他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眼中带着一分不屑。
醉酒的时候脑子里糊涂,有些事情细想不明白。
可如今,酒醒了,他算是想明白了。
达官显贵之人,都是狠心人,都不会把他们这种人的命放在眼里的,怎么可能会出来维护?
这位王妃娘娘,大概是知道,他是给柳夫人做事的。
这京城之中谁不知道,柳夫人才是王爷的心头肉,是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相比之下,这位王妃,是以不受宠爱,日子过得艰难,而闻名京城的。
如今,柳夫人身怀有孕,听说府上的老太太还特地回来,照顾她的身子。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等到孩子临盆,若恰好是一个男孩,整个王府里,哪里还有她这一个王妃的立足之地?
如今,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出府来寻柳夫人手下人的晦气,来出出气了。
真是可笑。
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还装的有模有样的。
她是怎么想的,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
醉汉的眼中有一些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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