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半的样子，萧玄跟着外公、到了林家祖宅，一家人径直穿过大院，进了内堂，找了张桌子坐下。
设宴的地方，分为外院和内堂。
外院摆了五十张桌子，内堂却只有五张。
显而易见，外院是给一般族人坐的。
要“登堂入室”，需要在林家村拥有高人一等的地位。
林淮安担任过金陵市副市长这样的高位，往上数三代、他都是林家村最出息的，同时又当了十年的族长。
考虑到他的地位，以及对家族的卓越贡献，每年的年会，他这一脉，都可以占整整一张主桌。
此时有个西装革履、面容英俊的青年，缓缓进了内堂。
他视线逡巡一圈后，刀子般落在萧玄身上，丝毫没有掩饰其中的敌意——正是林霄这家伙。
萧玄当然无动于衷。
让他瞪呗，自己又不会少块肉。
林霄哼了一声后，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林淮安，拱拱手道：
“三爷爷，有个事儿，得跟您商量商量。”
他说是商量，言语中对林淮安、却并没有多少恭敬。
林淮安微微皱眉道：“林霄，今年的年会，不都是你爷爷在张罗么，有什么事儿，需要跟我商量？”
林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三爷爷，是这样的……此次年会，咱们家邀请的宾客有些多，且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譬如咱们溧水县的父母官，霍邱霍县长，溧水县守备区师长卓鹰卓师长，溧水高盛集团董事长高启明先生……”
萧玄大舅林江听得不耐烦了，没好气将林霄打断：“行了，林霄，老子知道你爸跟你二叔有能耐，这几年结识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的，来跟你江叔显摆了？”
“江叔，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这话可见外了。”
“一家人？你们家串联族老、准备着逼你三爷爷把族长位置让给你爷爷时，有想过咱们是一家人？”
“江叔，你要这么说，那可就没意思了。”
萧玄微眯着眼道：“你丫扯了一大通，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的意思是，今天咱们家请的贵宾有些多，内堂的桌子，怕是坐不下，所以麻烦三爷爷你们一家子，让一让，到外院去坐。”
林霄这番话一出来，林江和林海哥俩，眼中立马浮出怒意，林婧也气得直哆嗦。
林凯和林宁，更是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便是养气功夫炉火纯青的林淮安，脸色也肉眼可见的发青。
让桌子？！
去外院坐？！
林淮安现在好歹还是林家村的族长，属于是林家村的主家。
要主家都没资格坐内堂，反而被赶到外院去坐，算怎么回事儿？
林淮安这一脉，不得被族人和宾客们笑死？！
林霄这番话，不仅过分，更是离谱！
脾气火爆的林凯，第一个憋不住，站起来破口大骂：
“让你妈啊让，林霄，你他妈找削？”
林霄看着脸红脖子粗的林凯，却是报以哂笑：
“阿凯，少跟哥哥我犯浑，你几斤几两，当哥哥我不清楚？今儿也就是当着三爷爷，我不跟你见识，要在外面，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不服啊，不服你碰我一下试试？看今后的溧水，还有没有林凯的容身之地！”
“你——”
林凯被林霄冷冷瞪着，却是怂了。
跟他爸一样，他也是个窝里横的货色。
林霄无论地位还是人脉，都远在他之上。
真要他撸袖子干林霄，他哪儿胆子？！
因为他知道、林霄完全有能力，让他在溧水混不下去！
“凯儿，坐下，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林淮安瞪了明显色厉内荏的林凯一眼，既是怒其不争，却也是给他个台阶下。
果然——林凯哼哼唧唧一声后，便乖乖坐下。
林淮安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满脸冷笑的林霄身上：
“让你三爷爷我让桌子，是你爷爷的意思吧？”
“呵呵，他林淮秋被我压了一辈子，看来是‘到底意难平’啊。今天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不彻底羞辱我一番，他怕是不会罢休的。”
“不过让你个孙子辈出马，他自己躲在后面，是不是太下作了些？”
林霄似笑非笑道：“三爷爷，随您怎么想吧。吃饭，在哪儿不是吃呢？您老也别让我这小辈为难……”
林淮安挑了挑眉：“林霄，若是三爷爷我不让呢？”
林霄正色道：“三爷爷，您不让，我也不能架着您出去啊，不过待会儿咱们家邀请的贵宾来了，没位置坐，发起火来，我也兜不住的。”
林淮安眯着眼道：“你在威胁我？放眼整个溧水，都没人敢威胁我，你们家也配？”
林霄拱手道：“三爷爷，我哪儿敢……咱们家请的宾客，再怎么尊贵，也不敢拿您老如何啊……不过……三爷爷考虑过江叔和海叔么？”
此话一出，林淮安还没说什么，林江和林海哥俩，脸色便是一变。
卓师长和霍县长，可都是林霄他们还邀请的宾客，代表着溧水最顶尖的权势。
他们哥俩除非不想混了，否则哪敢得罪？
林江脸颊抽搐道：“爸，要不咱还是让了吧……”
林海跟着帮腔：“爸，我看外院也不错，空气比这里好多了……”
“你们……”
林淮安看着给吓缩卵的两个儿子，心里泛起千般滋味。
他这一辈子，跌宕沉浮，不说英雄一世，但就算面对滔天权势，也未曾折过脊梁，怎么就生了这么两个草包儿子？！
被人骑到头上屙屎撒尿了，竟是连反抗都不敢，直接认怂？！
“呵呵，呵呵，那就让吧，把这主桌，让给那些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坐。”
林淮安卢苦笑起来，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本就老态龙钟的他，顷刻之间，又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内堂中坐着的其他族人，看着这一幕，看着对林家村贡献最大、他们所有人都欠着天大恩情的族长，被林霄一个孙子辈骑在头上欺负，却无人站出来、替林淮安道一句不平。
还是那句话——人性便是如此，雪中送炭的少之又少，落井下石的比比皆是。
“哎，玄儿，咱们走吧……”
林婧面色惨淡，长叹一声后，去搀扶林淮安。
萧玄却是摆摆手，示意不急。
“林霄，我觉着、你刚才的话没对。”
林霄嗤笑：“是么？哪儿没对？”
两人对视，箭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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