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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已经渐行渐远.重新蓄满头发的薛氏回首望去.就只见那座生她养她的天下第一雄城.此时此刻已经望不见踪影了。不知不觉的.她已经是泪流满面.整个人伏倒在了马上.竟是哭得无法自拔。
想当初.即便兄长被赐死.父亲被流放.薛氏子弟被株连无数的时候.她也没有掉下过一滴眼泪.甚至对人说.等薛家都死绝了再来报她.可潜意识中.她无时不刻不在牵挂娘家。可是.自从嫁给李瑛的第一天起.她就不再是薛氏女.而是太垩子妇。她和李瑛这一路走来.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艰难险阻.以至于多年来天各一方。当那个“死讯”传来的时候.倘若不是得人提醒.就在当天晚上.她几乎就悬梁自尽.随着一块去了。
所以.时隔多年.她这个安分守己在甘露尼寺出家了六七年的废太垩子妃“病故”时.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没有御医检视.没有惊动宫中贵人.只是简简单单入殓.简简单单下葬.其中那些疏漏之处.足以⊥某些人将她偷梁换柱弄了出来。如果不是得知太垩子李瑛以及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兄弟都还活着.如果不是知道.她被流放岭南的父亲固然受不得苦而去世了.却还有两个弟弟仍然活着.她也许会抗拒这显然带着阴谋气息的安排.但如今她却无法抗拒那些思念。
她的儿女有膝下荒凉的庆王收养.不必再担心他们的死活.可是她的丈夫和她的亲人.她无论如何都想见一面.无论冒多大的风险
薛氏乃是关中豪门的千金.这么多年来.她顶多也就是在长安和洛阳之间打过几个来回.可其他的路途却是半点不认识。所以.当发现自己的行进路线竟是北上时.她不禁有些莫名惊悸。可是.两个弟弟的私信.她则生怕出事.早早烧毁了.只有那块李瑛的帕子她冒险留了下来。那块绢帕上的字分明是李瑛字迹.还有他几样近身之物.她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如果说东西和笔迹都能冒充.可李瑛那种行文口吻她这个当妻子的却印象深刻。
到了这份上.就算被人奇货可居也罢.她只求能见丈夫最后一面
带着这种决意.尽管路上行程很赶.天气又是乍暖还寒.可薛氏的精神却反而越来越健旺。她在甘露尼寺这么多年.尽管主持不许人苛待她.可她却经常主动去于那些粗活.希望在一日日的劳作中忘却思念。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没有消失.可她的身体却反而比平日养尊处优时状况更好.再加上路上那些从者对她都极尽照顾.她反而不觉疲累.只恨脚程不能再快些。当通过一座座城池.最终发现已然来到了那一片广袤草原时.她更是为之失神。
“二郎真的在这儿?”
“娘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底下能够不入大唐管辖的地方.除却吐蕃以及极西之地.也就是这里了。如今突厥已灭.漠北反而比中原更加安全.你说对不对?”
听到这个沙哑的声音.薛氏顿时沉吟了起来。即便她只是废太垩子妃.可若是落入了敌国的手中受辱.她自然宁可一死.可如今漠北突厥已经覆灭.这是之前长安城君臣大肆庆祝的事.既如此.能够救出李瑛他们几个的人将人安置在漠北.这也不无可能。即便如此.她仍是多了个心眼.偷偷将一支长长的金簪尾部磨得尖锐无比.以防突发事件时能够保住自己的清白。
一路日以继夜.当骑在马上的薛氏跟着众人登上一处小丘.居高临下俯瞰.就只见河畔散落着数以千计的帐篷.一片繁忙而生机勃勃的景象时.第一次看到塞外异族人是何等光景的她不禁看得目不转睛。可发现内中一行上百名衣衫鲜亮统一的骑兵突然驰来之际.她仍是骇得面上失色.禁不住一手紧紧握住了金簪.却不想身边那一路护送自己的首领突然低声说道:“接的人来了.娘子.走吧.你很快就会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薛氏只微微一愣.缰绳就被人不由分说拽了一把.她唯有身不由己地跟着上前。待到那一行骑兵到了跟前.即便她完全不知兵.可也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威势。她一直听说.那些胡兵不像大唐.历来是不会拘泥于统一服色.可这些兵马却截然不同.说停就停.声息全无.深得令行禁止之道.而且通身黑衫.整齐肃穆。为首那人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对带她来的人言语了几句后.随即便抚胸向她行礼.态度甚为恭敬.说的也是汉语。
“娘子既然来了都播.还请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乡。”
都播?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薛氏有些茫然.可对方那良好的态度却至少给了她几分信心。这里并没有城池.四面八方看上去都是区别不大的营帐.可那一队兵马却熟门熟路地领着她这一行人在其中穿行.不多时就在一座看上去比周边营帐都要大几倍的大帐前勒马停下.而后跳下马走到了门前。他刚用突厥语说了几句话.里头便旋风似的冲出来一个人。尽管通身胡服.可薛氏还是第一眼便认出了人来。
那是光王李琚当年在南薰殿以身撞柱表示清白.而后昏迷许久.谁都以为他命不久矣的光王李琚
薛氏的声音不知不觉流露出了几分颤抖:“八弟……”
李琚在死死盯着她看了许久之后.突然于嚎了一声.反身冲回了大帐之中.不多时便把一个人拖了出来。
尽管一别七年.对方已经不是国之储副.东宫之主.整个人也比从前瘦削冷峭了许多.可是.那轮廓却是薛氏最熟悉不过的。她有心挪动双腿跳下马来奔上前去.可她却根本动弹不得.甚至连每一根手指都仿佛不听使唤了。眼睁睁看着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缓缓走上前来.继而握住了她的手.她这才突然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二郎.真的是你……”
“真没想到.我们真的还有重新相见的一天。”
看着双鬓花白的妻子.李瑛只觉得眼角一热.强自按捺感伤.伸出手来扶着人下了马背.随即一把将薛氏拥入了怀中。
在岭南的一个个日日夜夜.尽管有人不停地鼓励他.又灌输给他各种各样从前根本没有接触过的各种东西.可是.能够让他熬过那些时日的最大动力.便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儿女已经被长兄庆王收养.而自己的妻子虽然已经出家.可还在甘露尼寺中活得好好的。而和他一样被流放岭南.实则却根本见不着的两个弟弟.也都在坚强地过每一天.他没有任何理由放弃。现如今.这些坚持总算是有回报了
李琚在刚刚把李瑛生拉硬拽出来之后.此刻又入内把李瑶拉了出来。他们兄弟三个都继承了父母的长处.从小就生得丰神俊朗.容貌出众.可历经这些年的颠沛流离.除非是极其熟悉他们的人.等闲人根本就难以认出他们来。当年爱读书的李瑶.眼神已经有些不好使了;而当年最好骑射马球的李琚.则因为当初那惨烈的一撞.从此留下了常常晕眩的后遗症.再也无法如当初那样上马驰骋。
而他们也没有李瑛那样的运气.李瑶的妻子韦氏被御准离婚.李琚的妻子则是已经过世。可现在.看着李瑛和薛氏忘情地抱在一起.宣泄着离别多年的痛楚.他们在高兴的同时.也不禁生出了丝丝感伤。
“阿兄.阿嫂.你们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可真要抗议了”
听到李琚这声音.薛氏方才猛然醒悟过来这是大庭广众之下。等到李瑛松开手.她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并没有乱掉的鬓发.见周遭护送她来的人和引路的兵马都已经散去.她便上前去和李瑶李琚见了礼.这才开口问道:“这一路过来.我都晕乎乎的.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们来时.估计和阿嫂你到这来也没什么区别。”李瑶苦笑了一声.这才看着李瑛和李琚道.“阿兄是第一个.紧跟着是八弟.我是最后一个。这里的人既有汉民.也有突厥人、铁勒人、契丹人、奚人.总而言之龙蛇混杂.所以旁人只知道我们是俟斤的亲戚.从远方来投奔他。阿嫂想来也已经见识过了.刚刚引你来的.就是都播引以为豪的黑衫军.总共五千人.和出身无关.只有最精锐的骑兵才能入选其中.是俟斤的亲卫。此外还有白衫军.蓝衫军.再加上就连妇人老者也能上马骑射.全民皆兵的话.至少有超过六万之众.在如今的漠北也算举足轻重了。”
薛氏对于政垩治还有一定的敏感.对于军队却一窍不通.可她至少知道.单单长安城中的北门禁军.便有数万之众。可就在这时候.李瑛兄弟三人突然举目看向了一个方向.她也随之扭头看了过去。只是第一眼.她就认出了那个曾经给她深刻印象的女人。
那是曾经在宫廷大宴中.一场剑舞惊天地.就连天子亦赞口不绝的公孙大娘可是.她不是早就死了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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