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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海口中所说,正是长房长孙沈栋,因要应童生试,并没有随着父亲去任上。之前得到消息,沈栋已经过了县试、府试,成为童生,就等着院试了。
沈栋可不单单的是沈氏子孙,嫡支嫡长身份,也是沈家未来的族长。虽之前听管家说了劫掠人口之事,可沈理也没想到会发生在长房嫡支身上。这是沈家防卫最多的地方,这里都不太平,那其他各房损失也不会少。可眼见长房大宅并无入侵痕迹,这沈栋的被劫就另有隐情。
“珺二弟呢?”沈理道。
沈海听到次子之名,止了哭声,脸上带了恨意:“该死的赵显忠,不思追寇抚民,竟是一心要栽赃沈家!珺儿、三房的沈玲、五房的沈琦都让他以‘通倭’为名拘拿了,如今就关在府衙大牢中!”
沈全“腾”的一声站起来,激动道:“‘通倭’?我二哥‘通倭’?荒谬!我二哥怎么可能会‘通倭’?这罪名是打哪里论的?”
沈海恨恨道:“不过是欲加之罪罢了!真要‘通倭’的话,也不会妻儿都丢了,如今不知生死。”
噩耗一个连着一个,沈全带了颤音道:“不知生死?我二嫂与孩子们也被劫走了?”
沈海摇头道:“具体内情,我也不知,却晓得不是倭寇进城那天的事。根据知府衙门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怀疑你二哥里通倭寇,将你二嫂与孩子以进香的名义主动送去给倭寇为人质。”
“这是什么道理?”沈全已经满脸怒意,道:“我要去衙门,看看这位知府大人到底因了什么会有如此荒谬的结论?”
沈海带了几分激动,起身道:“好,好,老夫也随你去。既是六郎回来了,看他赵显忠这次还如何将沈家拒之门外!”
沈理皱眉道:“全三弟,稍安勿躁!”
沈全难以冷静,刚想开口反驳,沈瑞低声道:“既是回来,不差这一时半刻,三哥且听六哥安排。”
沈全?才长吁了口气,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耷拉着脑袋道:“好,我听六族兄的!”
倒是沈海,越发激动,对着沈理道:“六郎,都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束手旁观了!我晓得早年九太爷不公,委屈了你们母子,可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如今可不是计较的时候。”
沈理皱眉道:“我若是旁观,就不会走这一糟,只是没头没脑,总不能稀里糊涂就去找赵知府。沈琦既是因如此罪名被拘拿,那沈珺、沈玲两个是因何罪名?”
“沈玲如今也算独当一面,将一间布庄打理的井井有条,去三月更是接了一单大生意,直接卖了两千因库房淋雨霉变的匹布去,竟是半点没有损失,按照正价卖出去。却是没想到,那批布是倭寇所购,有人认出引倭寇在街上烧抢的,就是沈玲年前招待过好几日的大客户,告到了衙门。倭寇身上穿的,正是沈玲布庄卖出去的霉布。就算沈玲否认,可人证、物证都在,说他不知那客户底细,也成为推脱之词!”沈海摇头叹息道。
四月底卖布,五月底倭寇上岸,这一环一环的,怎么听着都不是偶然。
可是沈玲不是随沈洲在南京吗?什么时候回了松江?
沈瑞问道:“玲二哥之前不是专心学业,在南京国子监坐监吗?”
三房二老爷庶子沈玲,本在京城任掌柜,后来在沈洲身边侍奉,之前去了江西,去年又去了南京。就是沈玲的婚姻大事,都是沈洲做主,娶的是县令之女何氏。等到了南京,沈洲见他一心向学,可因小时候耽搁了,功名无望,就为他纳捐,得了个监生之名,依旧留他们夫妇在身边打理庶务。
沈海皱眉道:“玲哥儿是个好的,可谁让是庶出,就算是一心上进,遇到糊涂的嫡母也没有办法。本是在南京好好的,可让沈涌家的以重病为名,骗了回来,布坊里那批发霉布匹,也是沈涌家的娘家人惹的官司,却将麻烦都推到玲哥儿身上。之前卖布的时候,半句好话都没,权当玲哥儿是应该的,如今玲哥儿惹了官司,就上串下跳,撺掇着沈涌将沈玲除名,生怕受了牵连。”
沈理敲了敲茶几,道:“那沈珺呢?可是也有什么不当之处落在外人眼中?”
沈海带了几分尴尬道:“倒不算是无妄之灾,也是他自己惹的口舌官司。栋哥儿过了府试后,珺儿曾在酒后与朋友抱怨过,说是自己被兄长压制了小半辈子,只盼着栋哥儿院试失利,省得以后又压着桐哥儿。对于他大哥,也有几句埋怨。等到倭寇进城,抢了三房、四房、七房、八房、九房,反而没有动最富裕的长房、五房,自是显得蹊跷,珺儿的酒后之言,就成了证词。加上栋哥儿在宅子里不明不白的失踪,别说是外人,就是族人们,也都揣测起来。”
沈桐是沈珺长子,沈珺这般抱怨,虽是自私了些,可也并不稀奇。身为次子,沈珺将长子的责任都尽了,可军民有别,对于兄长一家的风光新有不忿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要是沈家一个子弟入狱,推上个“通倭”的罪名,还能说是人心难测,可是有一有二有三,就显得诡异了。更不要说沈玲卖布是去年三月,沈珺醉酒是四月里,要不是有心人,也不会专门记得这两件事。至于沈琦送妻儿上香,沈栋在自家祖宅被悄无声息劫走,都不是外人能知晓的消息。
沈海与沈全是身在局中,关心则乱,沈理与沈瑞兄弟两个却是旁观泽清。看来沈氏一族中,确实有人“通倭”,且对族亲多有恶意,才会一房也没有落下,除了被抢得,就是被陷害问罪的。世人都将宗族视为根本,到底是多大仇怨,这会这样环环相扣的设局。
沈理看到沈瑞,想起一事道:“会不会与沈琰兄弟两个有关系?”
当年沈琰、沈琇兄弟两个闹腾着要归宗之事,才过去几年。因为徐氏拒绝,族中即便看好兄弟两人,也没有松口让兄弟两个归宗,使得兄弟两人不能完成父祖遗命,要是暗恨沈家也不奇怪。
沈瑞并不赞同这个猜测:“他们兄弟两个如今在南京,身上又都有功名,前途正好,怎么会如此鼠目寸光?”
沈海点头道:“老夫先前也琢磨过,到底是何人设计此事,原本是怀疑贺家,两家毗邻而居,下人们互通有无也是寻常,可眼见连珺儿都牵连进去,就晓得不好。可沈家向来与人为善,就算得罪人,也不过是哪个房头之事,如此一房不剩的受牵连,这仇怨就不是一家一户的事。不过贺家那边也未必清白就是,在衙门作证沈玲勾结倭寇的,就是贺家铺子里的掌柜。”
沈理沉思片刻道:“既是家家有损,哪个房头有人员伤亡,哪个房头财产损失大些?又是哪个房头与贺家有往来?”
沈海叹气道:“八房老太爷年岁到了,本就卧床,受了惊扰,当晚就走了;九房太爷护着孙子,胳膊上挨了一刀,如今还躺着,也折了两个下人;六房新妇年初才进门,被那些畜生拉走,榕哥儿被暴打一顿,虽是性命无碍,可脸上落了疤,看着骇人;三房与四房损失最大,三房几家旺铺都被抢光,抢不走的也被放火了;四房里没有主人在,仆人死了两个,库房的锁被砸了,贺氏的嫁妆与存银都被抢光。至于与贺家往来,长房、三房、四房都与贺家有姻亲,人情走动少不得。四房当家人在扬州,旁枝皆无,三房因之前卖布的事情,与贺家翻脸,早已不相往来;论起亲密来,自然是舅甥最亲,倒是我们这房与贺家勾结的嫌疑最重,如今族人心也散了,六房、九房更是视长房为罪魁祸首!”
说到这里,沈海对沈瑞道:“已经往扬州送信,告知你源叔父此事,本以为他会回来清点家业,可是没想到他只打发管家回来,说是不好因私废公,至于你源婶子,有妊在身,就将四房的事情都托了长房。”
话是说的好听,可不过是府学教授,能有什么忙的?说到底沈源不过是担心,怕松江倭乱复起,才安心避在外头。就是让管家带回的信中,也只是提到四房产业,对于族人生死安危,竟是一字不问。
早先因沈理为沈瑞张目,二房又强硬过继四房唯一的嫡子,沈海对于沈源这位族兄弟还有几分同情,觉得二房过于强势,也害的自己折了幼子,可眼见沈家大祸临头,沈源却一味自保,也使得沈海心冷。
四房对与沈瑞来说,不过都是浮云,沈瑞也就听一句罢了。自打孙氏病故,知府夫人受了遗命,为沈瑾、沈瑞分了孙氏嫁妆,加上孙氏生前坑了四房一把,四房就成了空壳子。后来攒下的金银,不是沈源厚着脸皮侵夺的沈瑾产业所得就是在扬州贪墨所得,被抢了也是活该。至于小贺氏,虽折了嫁妆,可有了儿女傍身,又有娘家在,还有沈瑾这个登科为状元的继子,总会有人奉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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