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午的课程因为有陈栩的帮助而显得没那么艰难。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路小雨匆匆离校,半天的时间已经让她度日如年,虽然换了同桌稍微舒服了一点,却也不打算再继续下午的课程。
近乡情怯,她也曾想要考个好大学的,只是如今考个好大学已经不是她最看重的东西了,她也不觉得自己还能跟上进度,与其在学校里感受那种氛围,接受别人怪异的视线,还不如离得远远的。
她如今最看重的东西,不过是折磨自己薄情恶毒的父亲,惩罚逍遥法外的继母,顺便报复让杀人犯无罪释放的警察罢了。
说到警察,就不得不想起陈深扬。
那个男人和她见过的所有警察都不太一样,母亲出事后她曾见过很多警察,他们有的温柔可亲,会好好和她说话,有的会在她的歇斯底里下冷漠对待,她看尽了人情冷暖,最后得到了最失望的结果,她没想到时隔不久之后,她再次遇见的警察会是陈深扬那样。
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路小雨跑出校门时,正瞧见陈深扬站在学校对面的街边。
她愣了愣,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确保那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才开始思考他为什么还会出现。
她上午可没犯什么错误。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先和陈深扬说上了话。
说来意外,她今天新上任的同桌陈栩跑到了街对面,和陈深扬交谈了起来。
陈栩面带笑容,看起来很热情,倒是陈深扬依旧表情淡淡,没什么激动之处,不过也能瞧出来他是认识陈栩的,因为他看陈栩的眼神没有看她的那么陌生。
他们认识?
路小雨满脑子问号,她心里想着事儿,就没注意到周围的变化,所以当有人故意推了她一下时,她直接被对方得了逞,踉踉跄跄朝前跌去。
目前是放学时间,路过的车辆都绕行了,所以马路两边是比较安全的。
但跌倒在地上,硬邦邦的水泥地也够人喝一壶了。
很疼,膝盖疼,头也疼,路小雨双手撑着地面,瞥了一眼膝盖上的血迹,昨天的伤口今天更严重了,她冷着脸望向身后,几个女孩子站在一起,叽叽喳喳地笑着,虽然她们没有明确表示,但旁人都看得出来那是在笑话她。
路小雨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微微眯眼睨着那群女孩,其中还有今早险些让她在全班面前出丑的高欣,她缓缓提高了校服裙摆,露出自己膝盖上擦伤,一步步走向显然是始作俑者的女孩子们,盯着其中一个高个子的问:“是你做的?”
高个子的女孩叫马亚宁,和路小雨也是同班的,之前就是老和她作对的姐妹团中的一员,高欣现在就和她混在一起,与其说现在的路小雨是太妹是不良少女,还不如说马亚宁是,她可是出了名的喜欢拉帮结派,不准加入自己团队的人和她不喜欢的人来往,一旦被她发现就会把对方赶出去,还要通报批评那种——在QQ群里。
真的很幼稚。
那些行为压根就不像高中生,像个小学生。
路小雨不屑与她们为伍,一直都不太理她们,以前她在学校里比马亚宁呼声高,马亚宁只能忍气吞声,但现在不一样了,路小雨相当于是众叛亲离了,连她爸爸都不要她了,娶了害死她母亲的女人,那女人还带着个十岁的儿子,说不定那个男孩就是她爸爸的私生子。
马亚宁现在是一点都不拿路小雨当回事,所以在路小雨质问她的时候,她得意洋洋地笑着说:“是我啊,怎么了?很抱歉碰到你了,不过你也是,轻轻碰一下就摔倒了,是因为太久没饭吃了吗?你爸爸现在心里是不是只有你的继母和她那个儿子,一点都不管你死活了?”
最痛苦的地方被人血淋淋扒出来,路小雨到底还只是个年轻女孩,她难掩气愤地想要教训对方,可还不等她动作,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就挡在了她面前。
她愣了愣,猛然抬头望去,恍惚间竟以为是陈深扬。
但不是。
是陈栩。
“说话别那么恶毒马亚宁,大家都是同学,小雨她家遭遇的不幸不该是你拿来侮辱她的把柄,你这样做太没品了。”
陈栩说话的速度很快,语气也有点重,谁都能听得出来他很不高兴,马亚宁被校草当着这么多人面这样说,面子上也很过不去,但她也不能退缩,不然以后在姐妹团里怎么混?
“陈栩,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就是不小心碰了她一下而已,她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千金大小姐吗那么娇气?轻轻碰一下都能摔倒,我还没说她假摔陷害我呢,你居然指责我?”马亚宁瞪着陈栩道,“不信你问问其他人,你问问大家我说的话对不对?!”
她语毕就扫向身边的人,那可都是她的人,谁敢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啊?
所以她们当然是纷纷点头了。
陈栩哼了一声,说了一句“朽木不可雕也”便拉着路小雨扭头离去,他拉得恰好是路小雨手腕包扎过的那只手,为了不碰到她的伤口,他只能直接牵她的手。
这一幕落在后面那群人眼里,又不知道要翻起什么风浪了。
路小雨现在也没心情关注那些,她比较关注的是另外一个人。
陈栩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马路对面,也就是……陈深扬的面前。
陈深扬是个成年人,他看着刚才那场闹剧的眼神就是在看一群孩子胡闹,路小雨被带过来了,他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她。
路小雨自见了他,看着他的时候眼睛就无法从他脸上移开,所以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他还拿了东西。
是书包。
准确地说,是她的书包。
她怔了怔,有些惊讶地望向他,陈深扬没什么情绪起伏道:“下次丢了东西记得去派出所报警,不会有人总主动给你送来。”
原来他早上说让她先和同学一起看书,暂时将就半天,是真的让她将就的。
他真的帮她找回书包了。
路小雨讷讷地站在那,一时忘记了接过书包。
陈栩见她在发呆,主动帮她接过了书包,笑着对陈深扬说:“我帮她拿着吧小叔,你中午打算去哪儿吃饭?去我家吧,我爸念叨你好久了!”
陈深扬没再看路小雨,他言简意赅地拒绝了陈栩的邀请:“我还有事,回所里吃。走了。”
说完话他便转身离开,一身蓝色制服在阳光下显得很干净,路小雨眼都不眨地目送他离开,然后缓缓接过了陈栩手里的书包。
“你叫他小叔?”她低声问了句。
陈栩点点头说:“嗯,他是我小叔,是我爸最小的弟弟。”
“你都十八岁了,你爸爸最年轻也有三十八岁了吧。”路小雨抬了抬眼,“那你爷爷得多大年纪才生的他?我是说……他看起来还很年轻。”
陈栩的笑容很好看,灿烂极了,就和今天的阳光一样。
他和路小雨结伴,两人边走边聊,她的问题他都有好好回答。
“我小叔是我爷爷收养的孩子,那年我爷爷下地干活,在田里面发现了被遗弃的小叔,就带回家自己养着了。”
他竟然是被遗弃的孩子。
路小雨惊讶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又望向了陈深扬离开的方向,那里早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说起来,你怎么会和我小叔认识?他还来给你送书包?”陈栩好奇地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问完了,他又想起最近有传言路小雨进出派出所很频繁,和家常便饭一样,赶紧又转了话锋说,“啊,对了,刚才我和小叔说话,他还问我认不认识你,是不是和你一个班,嘱咐我多照顾你呢。”
陈栩是个和陈深扬完全不同的人,或许是年轻,又或是出身和经历不同,他就像清晨第一缕朝阳,有着让人跟他一起充满生机的蓬勃能量,连路小雨这么丧的人,也被他言语间的笑容和妥帖感染到了。
但最让路小雨迟迟无法释怀的,还是他话里的意思。
“你说他嘱咐你多照顾我?”她停住脚步望向陈栩,作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叔侄,他的模样和陈深扬一点都不像,但他们都姓陈,陈这个姓氏,甚至都成为了路小雨的敏感词。
陈栩跟着她停下脚步,认真地说:“对。这其实挺难得的,我小叔最近的日子过得不太好,他工作上出了点事,从刑警队调到了派出所,从刑警变成了片儿警,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调回去。”
“……”他竟然是从刑警队调来的。
那他有没有听说过她母亲的案子?
虽然那个案子最终被定性为母亲自杀,继母没有杀人事实,可路小雨一直不信。
她执拗地相信是警察没查清楚,宁愿相信警察徇私舞弊也不愿意相信母亲抛弃了她。
她恨着那些刑警,而陈深扬也是从那里离开的。
莫名的,她心里竟产生了一股和他惺惺相惜的感觉。
她甩了甩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招呼也不打,调头便跑。
陈栩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奔跑的动作让她扎起的长马尾一跳一跳的,他忽然发现过去没怎么关注过的女同学竟然还挺好看的。
“你去哪儿啊路小雨?”陈栩高声问道。
路小雨头也不回道:“我有事!你先走吧!”
本来他们也是才熟悉起来,这还是因为早上成了同桌的原因。如今要不要一起走其实都可以,他们又不是真的好到不行的朋友。
陈栩摸了摸头,想起她急匆匆离开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背着书包独自离开了。
路小雨没打算回家。
她身上还有点钱,但也不打算拿来吃饭。
她去了药店,跑进去后有些气喘吁吁,店员问她需要什么,她平复了一下呼吸说:“手受伤了,抹点什么药膏会好得快一点?”
店员扫了扫路小雨包扎着的手腕,带着她来到一排货架前说:“这种药膏比较好用,擦上去见效快,不但止疼效果好还可以防止留疤,就是贵了点。”
看她是个学生,店员又推荐了另一款:“这个就便宜点,但没那个好用。”
路小雨看看两款药膏,货架上就有标价,一款要近一百块,一款则只要十几块。
如果是她自己,她才不需要去涂什么药膏,就那么不管它伤口也会好的,伤口也不深,不存在留疤的问题,即便是留了疤,她也不在意。
但她今天买药不是给自己用的。
她咬了咬唇,狠下心拿了贵的,用自己仅剩的一百块付了账之后,收起零钱离开了药店。
揣着药,背着书包,路小雨慢慢走着,磨磨蹭蹭的,在午休时间浪费大半之后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她仰头望着江城市西江区派出所一行字,以前每次来这儿都带着玩闹作恶的心思,来得十分心安理得,如今没了那股子心思,竟有些望而却步。
她犹犹豫豫,几次迈开步子都没能真走进去,传达室的门卫大爷看不下去了,走出来说:“小姑娘,怎么了呀,遇见什么难处了吗?进去说呀,有值班民警在的!”
路小雨的确是遇见了难处,可她这难处却不是见警察能解决的。
她还是讨厌警察的,她如今做的这些事不代表她对警察有了改观,她只是……觉得不能亏欠别人的好意,尤其是警察的好意。
对,只是这样而已。
路小雨深呼吸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亲自把药交给陈深扬,而是直接交给了传达室的门卫大爷。
“伯伯,拜托您把这个药给陈深扬,我先走了。”
她把药交给对方,鞠了个躬就转身离开,门卫大爷还想说什么,却已经瞧不见小姑娘的踪影。
他摸了摸脑门,正要把药暂时收起来,就有人先把药拿走了。
门卫大爷一抬眼,正瞧见陈深扬站在那儿,拿着药若有所思。
“哎呦,这不巧了吗这不是?那小姑娘刚走,说要把这药给你,你受伤了吗陈警官?”
陈深扬扫了扫自己的手腕,大男人,手铐那点小伤算不了什么,没想到她会主动来送药。
这药看起来不便宜,过去常常会需要上药的他再清楚不过。
他将药攥在手里,眯眼望向路小雨离开的方向,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
她会回家吗?
她身上还有钱吗?
这其实不是他该关心的事。
可严格算来,他作为西江区派出所的民警,她作为西江区的居民之一,似乎也应当关心她。
压了压制服帽檐,陈深扬将药收好,轻轻抿起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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