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情说起来有点巧,巧得让人有些不安。那天尹霜才刚刚出关,跟吴解聊了几句话,师门用来在幽冥世界传讯的秘法飞魂剑就呼啸而来,传来了消息。
当这一剑划破幽冥世界的昏暗,从天而降的时候,吴解和尹霜全都被吓得不轻。
正邪不两立的规矩,任谁都是知道的。正派弟子勾结魔道,神门弟子勾结正道,这都是近乎于欺师灭祖的重罪,不需要审判就可以直接处死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两个人在幽冥世界偷偷见面,已经冒着极大的风险。不过幽冥世界这么大,出没的修士们又不多,他们日日潜修,理论上根本不会被人发现。就算是被发现,也不大可能一下子就被戳穿彼此的身份——吴解和尹霜都刻意地将魂魄的模样变得有些模糊,除非有还丹高手用神识仔细搜查,看穿了他们修炼的功法,否则就算看到了,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这毕竟只是自我安慰的话,他们在做的事情,毕竟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这一剑破空而来,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被发现了”!
尹霜当时就想要动手迎击,吴解则打算跳上去拦住飞剑,给她争取逃跑的时间。
正在惊惶之际,茉莉大吼一声“那是传讯飞剑!”才让吴解镇定了下来。
他定下神来一看,那的确是传讯飞剑而已。
虽然气势汹汹,疾若闪电猛若奔雷,但光芒的颜色的确是传讯飞剑所特有的。
他这才放下了心,提醒了尹霜一声,同时按照本门秘传,施展特殊法术将飞剑收了下来。
看着吴解轻描淡写地将那把仿佛要一剑杀死他们的灰色飞剑收了,尹霜深深地吐了口气,这才发现整个人似乎都脱力了,甚至连魂魄都有些不稳定的迹象。
刚才实在是被吓得太狠了,已经到了足以动摇道心的地步!
她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问:“究竟怎么回事啊?你们青羊观的传讯飞剑也太威武霸气了吧!这究竟是传讯的还是吓人的啊!”
吴解没有回答,愣愣地捧着飞剑发呆。
“唉,怎么了?”
被尹霜轻轻拍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声,话音之中充满了悲伤:“师门传讯说,我的结拜弟弟林麓山病重,恐怕不久于人世了。”
尹霜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之前闲聊时候提起过的事情,纳闷地问:“你这个结拜弟弟好像比你小两岁对吧?那他才四十九岁啊,这也死得太早了吧!”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吴解叹道,“按说麓山他一生积德无数,又有冠绝天下的文运护身,怎么也不该死得这么早才对!”
“你准备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嗯,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可惜之前那个隐匿气息的法门还没练成,否则我也可以一起去了。”尹霜有些遗憾,“那个法门虽然消耗的真气不多,但构思却极为巧妙,对于法力的运用简直称得上是艺术。我估计至少要花三五个月的时间才能初步摸清门槛,想要完全练成,大概需要十年吧……”
“十年练成,已经很快了。”吴解勉强挤出了一些笑容,“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说完,他的身影便渐渐淡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尹霜一直站在原地,等吴解返回阳世之后很久,她才深深地叹了口气,打算继续修炼。
“这小子不错。”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背后突兀地传来,吓得她差点尖叫起来,整个人纵身向前冲去,同时手一扬,一道猩红剑光刺向背后,想要用这种双管齐下的手段拉开距离。
但她既没有能够冲出去,也没有能够放出飞剑。
一股她很熟悉的力量凭空压了下来,将她压住,动弹不得。
“小丫头,不要这么毛毛糙糙的。”那苍老的声音淡淡地说,“我要杀你,几十年前就可以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尹霜这才反应过来,惊讶地问:“天眼师叔?”
一团灰暗的气息慢慢从她背后转了出来,化成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没有像平时那样用黑袍子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就没了那种诡异的气息,看起来犹如随处可见的寻常老者一般。
“当然是我,除了我之外,还会是谁呢?”血魔宗仅次于掌门彬林的第二高手天眼老人眉头紧锁,很不高兴地看着尹霜,“你胆子可真够大的!找男人居然找上了青羊观未来的掌门人……他将来可是要出家的!你连道士都不放过啊?好色也该有个限度嘛!”
尹霜已经想了很多说辞来解释,却不料天眼老人根本没提什么欺师灭祖的问题,反而一句话就给她定了“好色”的罪名,顿时目瞪口呆。
天眼老人见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这丫头是那种天生喜怒不形于色的怪胎呢,原来也会害怕会吃惊啊!看来不是你的性格问题,是没有遇到真正值得你在乎的事情吧!”
“师叔明鉴!”
“我当然明鉴,我是天眼啊。”天眼老人打了个哈哈,脸色严肃了起来,“你们究竟准备怎么办?”
“啊?什么怎么办?”
“难道你们就打算一辈子都这样?只能在幽冥世界偷偷摸摸见面?”
“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当然!”天眼老人雪白的长眉挑了一下,淡淡地说,“至少还有三个办法。”
“三个?!”尹霜失声叫道,“请师叔指点!”
“第一个办法,你们俩手拉手往冥河里面一跳……下辈子至少有五六成的机会投胎在一起,不过很可能是兄妹什么的……”
尹霜皱了皱眉,对于这个简直就是殉情的主意很不以为然:“下辈子的事情,有点太远了。”
“第二个办法,你们一起背叛师门投靠弃剑徒去,理论上说,只要弃剑徒肯发话,天下没人敢追究你们欺师灭祖的罪名。”
“弃剑徒都六百多岁了,眼看着快飞升了吧。就算他真的肯庇护我们,也庇护不了多久啊!”尹霜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明白这位师叔脑子究竟怎么想的。她只是想要找个比较稳妥的,不容易被人发现,不用担心被清理门户的办法和吴解偶尔见见面,为什么天眼师叔的办法都是冲着“殉情、私奔”这种方向发展呢?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天眼老人语气依然很平淡,眼中却有寒光闪过,“你们各自成为一派宗长,然后做什么都方便。”
“这也太远了吧……”
“很远吗?吴解那边要熬辈分,或许会慢一点,但咱们神门可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你还丹有成,再通过决斗杀了现任宗主,你就是血宗之主了。”
“我现在才炼罡境界,距离还丹,至少还得几百年吧……”
“哪里用的得几百年这么久!以你们的进步速度,二百年之内肯定能成就还丹!”
“师叔您太看得起我们了……”
“我当然看得起你们。你们可是谪仙人啊。”天眼老人微微一笑,说出了让尹霜莫名其妙的话来。
“谪仙人?”
“嗯,你们自己大概不记得了,但我可以肯定!那个吴解根本不是什么太虚子转世,你也不是天外天民间的寻常小女孩,你们俩是因为某个愿意被贬下凡的谪仙人!”
尹霜哭笑不得地愣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声说:“师叔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觉得我们不像……”
“你觉得不觉得,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确定了。”天眼老人微笑着说,“普天之下或许会有我算不出来历的人,但绝对不会这么巧!我已经秘密调查过,你跟吴解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而且你们的关系还这么好一我是天眼不是瞎眼,事情都这么明显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在天界就是情侣……嗯,可能一个是神将,一个是女仙,因为私下偷情违反天规,所以被贬入凡尘……”
看着一贯冷静沉着的天眼师叔兴致勃勃地编造着充满民间传说气息的故事,尹霜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心中更是五味夹杂。
逃过一劫的确是好事,但……为什么感觉这么复杂呢?
她跟吴解只是单纯的老乡而已,怎么就变成偷情了呢?而且前世里面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啊!天眼师叔这联想力也太丰富了吧!
眼前这位怎么看都像是人间说书匠的老人,真的是魔门八宗最有名的贤者吗?这个世界简直疯狂了!天眼老人滔滔不绝地说了小半个时辰,编造出了一篇荡气回肠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然后满是同情之色地摸了摸尹霜的头:“放心吧,等回去之后,师叔我就宣布收你为传人,从此你就住在观星台旁边,嗯,我再弄个阵法帮你遮掩,这样你们放心地私会,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
尹霜犹豫了半天,忍不住问:“师叔,为什么您要帮我们?”
“因为很有趣。”天眼老人的回答让她再次目瞪口呆,“自从我把布衣神相秘传玄功和神门秘法结合起来之后,世上任何事情都能看出一点端倪,算出一点前因后果。唯独你们俩的事情,我一点也算不出来……未知是最有趣的!”
“因为未知?而不是因为同情或者别的什么?”
“你糊涂了吗?我为什么要同情你们?我帮你们,纯粹是因为这样让我高兴。”天眼老人笑了笑,身影渐渐淡去,“小丫头,不要被那个正派的笨小子给传染了!咱们神门中人,从来都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
尹霜将他的话反复咀嚼了几遍,先是犹豫,最后释然地笑了。
神门中人做事只顾自己不顾别人,所以既然她很喜欢和吴解相处,那神门的规矩也好,正邪不两立的原则也好,都算不了什么!
自己离开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情,吴解当然完全不知道。
此刻,他正带着徒弟林孝,乘着狂风,在天空中疾驰。
从安丰县到长宁城的距离并不远,所以虽然一开始稍稍耽搁了点时间,但大概一刻钟之后,他们便在天上远远地看到了长宁城。
看到长宁城的那一瞬间,吴解和林孝都大大地吃了一惊。
一圈白色的光华正在长宁城上空流动,宛若一条白龙在空中盘旋游荡,但它所散发出的,却不是龙族固有的威势,而是一种空灵清澈的感觉,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就觉得心灵深处被触动了,不由得有些出神。
吴解毕竟修为高深,很快就收住了心神,催动脚下的云气,带着林孝飞到了长宁城外。
等到距离近了,他便看出了那白光的来历——它哪里是什么白龙啊,分明就是一股磅礴浩荡的文运,正在游荡变化,翻腾不止!
这文运的来历不问可知——普天之下的才子之中,除了林麓山之外,哪里还有第二个人具有如此磅礴的文运呢!
吴解施展法术,将师徒二人的身影隐去,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长宁城。
他刚才已经注意到,长宁城的城墙上坐着好几位修士,都在看着那股翻腾的文运出神;而等到进了长宁城,更发现修士比比皆是,从城门到相府的这段路上,至少遇到了十几个!
这十几位修士的道行并不高深,最高的也才不过百炼境界,甚至还不如林孝。但数目如此之多,实在让人有些担心不安。
等吴解来到了相府,眉头顿时一皱——相府看门的两个家丁,早已不是他以前见过的那些人,而是两个通幽境界的修士!
于是他停下脚步,撤去法术,显出了身形。
“咦?麓山他什么时候这么阔气了?居然能够找两个通幽境界的修士来看大门,很有面子啊!”
他这样说着,带着林孝向相府大门走去。
那两个修士见他们过来,顿时眉头一皱,上前阻拦。
“此乃相府,闲杂人等不得擅闯!”
“我们怎么成了闲杂人等了!这是我家!”林孝顿时升起了,“方伯呢?老王呢?前段时间我来京城探望父亲的时候,还是他们看门的,怎么换成你们了?你们连我都不认识,还敢在这相府当差?!”
两个修士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森然寒意。
但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吴解已经出现在了他们身边,两团灼热的火苗无声无息地落向他们后颈的位置,轻轻松松地烧穿了他们的护身真气,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威压,就那么轻描淡写地停在了那里。
这两人下意识地用真气去抵挡,然后就变了脸色,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额上冷汗都流下来了。
“前……前辈,有话好说啊!”
“是啊!是啊!您要打要罚都行,请先收了法术行吗?”
吴解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冷哼一声,两团火苗反而变得更加炙热,让两个修士汗流浃背,连衣服都弄湿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站在麓山兄弟的家门口?我兄弟他怎么了?”几个问题接二连三地问了出来,眼中更是杀气腾腾,“赶快回答!如果有半点隐瞒的话……哼哼……”
二人从吴解的冷哼之中听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更是吓得双腿发抖,急忙解释了起来。
这事情说来有点话长——大概两个月之前,林麓山偶然生病,原本应该不是很大的事情,但他却就这么渐渐病重,无论什么药物都无法奏效,也完全看不到半点好转的意思。
虽然陛下和很多同僚、弟子都非常担心,但林麓山并不怕死他只是有点遗憾,没有能够把国家重新扶上正轨,也没有能够坚持到旱灾结束,感觉有点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意思。
这时候他已经无力再处理政务,每天在家休养。不知道怎么的,他就突然想起了自己少年时代的理想,想起了“诗文千古”的理想。
于是,他提起了早已尘封多年的文笔,开始写诗作文。
说来也怪,他这一开始写诗写文章,身体的情况立刻有所好转,虽然人还是在慢慢消瘦,可精神上却好多了。
大家都不明究竟,但既然这样有效,林麓山就开始不断地写啊写啊。
随着他写的诗文渐渐增多,一股文运在长宁城上空凝聚了起来,渐渐化作了白龙的形状,不停地翻滚。
这一幕当然瞒不过修士们,于是很多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想要知道究竟,顺便捞一点好处。
这两个看门的,自然也是如此。
“文华化龙?开始写诗文了?”吴解皱起了眉头,心中升起了一丝奇异的猜想……如果说这文华是从林麓山开始写文章的时候才出现的,那么它们应该就是林麓山本人的没错了。
可为什么他的文华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呢?
莫非……又是什么“感天动地”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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