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轻而易举的,慕容韫就在长和公主面前,说出了这个与黎苏之间,无人敢说出口的禁忌话题。
父仇,像是天堑,将两人隔开,也一直都存在着。
长和公主梳理头发的动作停了,她听着慕容韫的话,终于抬眼,于铜镜之中,看到了慕容韫的神色。
眉眼沉着,冷静得可怕,可眼底,却并无后悔之意。
她一直都知道?!
可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去触碰?
难不成,情爱,真的能让女子飞蛾赴火吗?
长和公主不明白,慕容鸢是真不明白,她已经过了半生,却还从未体验过那种,所谓的两情相悦,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勾心斗角和权势沉浮。
唯一的温暖,皇姐给她的姐妹之情,也早在十年前没了。
而十年之前,皇姐之死,她没有弄明白。
永安王黎烬到底是如何死的,她也不知道,那时候的她和东陵郡王斗得凶,无暇顾及琉京。
只是都传,是陛下所为,而黎烬死讯一至东陵郡,连东陵郡王也收敛了不少。
是以,在长和的想法之中,黎烬之死,和皇帝脱不了干系。
那么自然,永安王世子,也就不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的人,待在小郡主身侧,随时都有可能,会伤害她,利用她。
“是,也不是,但小郡主心里都明白,不是吗?”
长和公主瞬间想了这许多,终究是还是劝着慕容韫,苦口婆心的帮她列举缘由。
“即便黎苏真的喜欢你,你又能分清楚,其中有几分真?又经得起几分考验?”
“天下好男儿有许多,为何不能选一个身份没问题的,与你,于皇室利益不相悖的?”
“小郡主,你还是太小了,不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永恒的利益,永远不会作假。”
“或许,他是想利用你,或者今后,他会忍不住的利用你。”
长和公主眼眸沉沉,其中像是一片死海,她用着过来人的经验,第一次在慕容韫面前,将自己最阴暗和最消极的猜测一一说出。
且无比肯定。
而这番话,慕容韫其实有几分信,她踌躇于,黎苏与她之间的感情,能经得起几分考验?
会不会只是他少年的一时冲动,毕竟他只有十八岁......还未及冠。
但独独不相信一点—— “他不会利用我的,绝不会。”
唯独这点,慕容韫无比肯定,因为他是那种人的话,在原书之中,早就没百里霜雪什么事了,直接利用了原主,一秒就打入敌营了。
更重要的是,黎苏有实力,只要他想,他迟早会站上巅峰,这样的人,是不屑于利用女人的。
慕容韫说得肯定,语调之中,没有丝毫迟疑。
向来擅言的长和公主难得的词穷了,因为是慕容韫,是她最看重的小辈,她更无法随意下定论,半响,才干巴巴强调着。
“......可他依然不合适。”
慕容韫抬手反手抓住长和公主为她梳发的手,缓缓的转过身,她将那玉梳取过,放下。
墨眸抬起,长睫之下,目光之中带着长和公主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坚定。
这一瞬间,长和公主似乎又看到了从前的大长公主慕容晴。
二十二年之前的慕容晴,在决意要下嫁给华堰的时候,她作为皇妹特意为此回京劝解她,她不希望皇姐的两次姻缘,都是冷冰冰的交易。
她们作为皇室的公主,第一次可以为了皇室牺牲,可第二次,明明可以自由选择的......
可那时候的皇姐,便是如此坚定的抓着她的手,告诉她:“阿晴,这便是如今,最合适的安排......”
随后,她义无反顾的嫁给了华堰。
但她尊贵的皇姐,明明可以拥有最好的选择的,而不是最后只是作为一个将军的平夫人而已。
此时的慕容韫的神情,就像极了那时候的皇姐,她不是在商量,只是在告诉她自己的决定。
“可能黎苏不是最合适的,但如果不是他,也不会有别的选择了。”
母女两人,执拗的......一模一样。
“姨母,抱歉,发髻,阿韫就先不梳了,阿韫要先去大和殿了。”
慕容韫已经知道长和公主是在有意拖延,无论方才她有没有被对方的话动摇,但是现在,她不能留黎苏一个人面对皇帝舅舅。
不管黎苏心底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总而言之,她说了要护他,就不能说话不算话。
慕容韫朝着长和公主微微一笑,眉目之中满是坚毅,看起来,就算是下雷,也是不能挡她的。
慕容韫说完,便松开了长和公主的手,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就披散着头发,转身跑了......
长和公主看着她跑远,没有开口喊她,只是目光之中下了一个决定。
既然小郡主要赌这一把,那么她大不了就压上东陵郡,即便小郡主输了,哪怕是拼了全部,她也要让黎苏付出代价。
皇室的公主郡主们,总要有一个能自由些吧?
长和公主如此打算着,优雅的坐在铜镜前,慢慢的给自己梳理长发,妆点胭脂。
她梳着梳着,想到了皇姐当年的决定,还有她和陛下的决定。
......那件事,瞒着小郡主,瞒着那人,到底是对是错?
要是当年,小郡主不是留在琉京,可能今日,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问题吧?
直到身后,她的侍君风和端了碗安神汤药过来,她才动了动眼皮,从纷杂的思绪中抽出神来。
对了,今天风和拼命救她,她该赏赐他的。
“风和。”她轻轻叫出声,随即才反应过来,这并非是他本名。
她顿了顿,又改了口:“不对,应该是风宴,你自由了。六年之期,提前结束,你回风家吧。”
“此后,天高水长,但凭君意。”
可能是方才被慕容韫那纯粹到义无反顾的情感给震撼到了,长和公主突然就觉着自己这些年就挺没意思的。
不知不觉间,她拘着这些侍君,利益相诱,换取一时开心,和东陵郡王当年,又有何不同?
风和本名风宴,乃是东陵一家落魄世家的嫡长子,待在她身侧做侍君侍奉于她,也不过是交易,换取家族资源而已。
她一时高兴,才给他改了名字,还冠了自己的封号名。
原本以为,风宴会开心的,毕竟六年到如今,不过才过两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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