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慕容韫，皇帝向来不吝啬，他早就已经知道了慕容韫在泷川经历的事情，更知道她为了慕容皇室，各种奔波谋划。
他于心有愧，一听这话，当即就亲自帮慕容韫舀了碗汤。
慕容韫一见皇帝的动作，连忙起身借过汤匙，不敢劳累这位余毒未清的皇帝。
“舅舅，阿韫自己来就是。”
“若是不够吃的，这砂锅，阿韫也会自己端。”
当然，这话也只是说笑。
而谈笑之间，慕容韫还给皇帝也舀了一碗。
这次中毒，皇帝消瘦了许多，连这从前做的外袍，如今都宽大了许多。
慕容韫只是看了一眼，就很是心疼。
这点，倒是和皇帝一样，皇帝听了灵公公禀告的消息，对慕容韫又何尝不心疼呢。
他接过了汤，一口气便饮了一半，而后才满是复杂又不失沉重地对着慕容韫道：“阿韫，蔺沅的事情，是舅舅错了。”
作为皇帝，慕容厦从未认错，这是天子的威严。
可作为舅舅，他欠慕容韫的……太多。
而现下，南褚未来不可捉摸，若他再不说，怕是没机会说了。
因而，皇帝这会是真的有些后悔，他锁着眉叹道：“若是舅舅早些告诉你，或许你早些年便会去泷川了，也就能与蔺沅……多多相处。”
从前的皇帝，一直谨记着慕容晴的嘱托，不可暴露慕容韫的身份。
而这一点，慕容晴实则更多考虑的是蔺沅。
她想要蔺沅忘记她，做真正的自己，去过寻常男子应该有的生活。
可惜……
皇帝想到蔺沅的顽固，还是有些唏嘘……可惜皇姐低估了自己。
从前慕容韫不懂，可现在慕容韫明白了慕容晴的苦心……对此，也就没了怨愤。
她看到了皇帝眼中的愧疚和后悔，连忙放下碗筷，朝着他认认真真的摇头：“舅舅，阿韫已经从灵公公口中知道了一切，这不是您的错。”
“只是，时机不对罢了……”
“比起阿韫，母亲才是更苦。”
说起来，现在的慕容韫倒是很明白慕容晴当初……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保全南褚了。
不只是责任，更是因为值得。
即便牺牲爱情和性命，慕容晴也要护住慕容皇室。
慕容韫自认没有这么伟大，但若是需要，她亦是愿意奉献己身。
反正……她还不如慕容晴呢。
起码蔺沅，等了慕容晴一辈子，而她却只有……背叛！
想到黎苏，慕容韫的心又彻底冷了下来。
有些念头一旦产生，便会不断的滋生，甚至是自己补全。
如此一来，怀疑便成了肯定。
就像现在的慕容韫，因为种种的消息……自己听的，亦或是从他人口中知道的，让她将过往的一切都颠覆了。
黎苏当初对她的执着，在此时变成了别有用心。
是借她之手，继续留在琉京的图谋……更是借她之手，方便调查。
甚至，连一起经历的一切，也是为了获取她的信任！
因为只有这样……现在的永安王府才能成为这次战斗的最后胜利者。
就像现在，皇室和太川王府不就打起来了吗？
受益人，清清楚楚。
当然，黎苏或许有动心，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做出选择……
慕容韫又忍不住地回想起自己听到的话……都是亲耳所听，焉能有假？
即便他也可能是为了永安王妃，但，背叛就是背叛。
慕容韫极力的掩住眼中的悲意和怒意，没有在皇帝面前显现。
要是平时，皇帝自然能发现，可现在他却因为慕容韫的话，想到了慕容晴。
他又是重重一叹，再看向慕容韫时，眼中便多了决绝：“阿韫，用完膳，舅舅派人送你去泷川如何？”
皇帝不知战局结果会如何，可他不能让慕容韫陷入这份未知的危险中。
若是那黎苏未曾倒戈，也许他会让慕容韫继续留在琉京。
可……永安王府做出这决定，即便是皇帝也不得不忌惮几分。
或许，如今这果，也是因为当年他的无能吧？
平心而论，他有负黎烬。
要是当年黎烬没死，太川王如今何至于如此猖狂？
他的皇姐又怎么会死？
这一次中毒垂危，更是让皇帝明白了生命之重，他会与慕容皇室共存亡，可是慕容韫不可以。
她还这么小，又生的这么好，她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就算慕容皇室没了，泷川军也可庇护于她，或者她还能带着泷川一郡，投了天海……
总而言之，只要慕容韫成功出逃，她永远都可以是尊贵的郡主！
基于这些考量，皇帝又加重了声音重复道：“今日便走。”
这话一出，慕容韫身形一僵，随后猛然抬头看向了皇帝，一时之间，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会……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剧情？
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会有剧情？
就像她最终会与黎苏为敌……
难道不管她怎么做，最终都会走上冯雪安排的剧情吗？
甚至这在书上看到过的剧情，又在阵中经历过一次的逃亡剧情……还更早的出现了。
皇帝给她的退路，从来都是去泷川。
可是，慕容韫不会再逃了！
即使现在的她有十足把握能安全抵达泷川，她也不会再逃了！
阵中经历过的逃亡，虽是虚幻，可她依然记得那时的心情。
像是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不，这种感觉她宁死，也不要再尝一次了。
慕容韫墨色的眸底因为情绪波动过大，显出了一丝碧绿，但她很快就闭上闭眼，将心中的惊涛骇浪全部压下。
而后，再睁开时候，眼中有着坚毅，声音更是声声掷地：“不，舅舅……阿韫不走”
“阿韫也是慕容皇室之人，前半生，阿韫身为尊贵的郡主，享其名，受其供，却并未承其职责，是为德不配位。”
“如今南褚有难，那么无论荣辱或是生死，阿韫都该共度，也应共承！”
这回答，是在皇帝意料之中。
但慕容韫的答复，又是皇帝意料之外的……令人动容。
这个从小娇养的小姑娘，如今眼中也出现了责任……以及，令人心生敬畏的魄力。
这让皇帝不由有些恍惚了。
或许是余毒未清，又或许是他身体虚弱，皇帝觉得自己连意念都薄弱了许多，还有些脆弱了。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觉得自己脆弱了，好像回到了初登帝王之位的时候……
他……想皇姐了，很想很想……
但这次，皇帝不会像以往一样，纵容慕容韫的任性选择。
他朝着慕容韫笑了笑，眼中带着父亲对女儿的疼爱。
而后，便给慕容韫身后的木棉使了个眼色，极快。
快得慕容韫都还没有看到，就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后脖颈的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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