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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一番,吴铭的情绪已调整过来,虽然心中仍旧萦绕着痛苦的负罪感,但脸sè已经好看很多,看着刚解开绳子哭哭啼啼的众多女人被师爷像商品一样分出去,吴铭不忍目睹,这是弱肉强食的乱世,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
随着师爷几声吆喝,十余名汉子和女人们抬起洞里的伤员小心下山,包括人质在内的所有人均离开了保命的山洞,一起回到深潭边那两排房子休养。
吴铭背着被抓上山的小脚老太太跟在人群后面,大肚子女人扶着老父小心行走,费了很长时间才安全抵达环境良好的深潭边。
细心的师爷和吕大当家的婆娘吩咐人快去烧水,拿出几套干净的衣服,客气地请吴铭和被掳来的五个人质分别洗澡更衣,几个女人抢着把吴铭换下的衣服拿去洗,说是不能让救命恩人穿脏衣服。
再次坐在参天古树下,吴铭望着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双手感慨万千,短短几天的经历,让他深受震动,也唏嘘不已。
吕大当家不知何时到来,坐在对面感激地看向吴铭:“兄弟,大恩不言谢,之前老哥对不住你的地方,还请兄弟大人大量不计较,老哥定会报答兄弟的大恩,如果兄弟不嫌弃,这辈子兄弟就是我吕正德的亲人!”
师爷和三当家几个围拢过来连声致谢,一个个恭恭敬敬非常驯服,不远处的房子门口,二十余个汉子和一群婆娘也静静地站着,向吴铭投来感激的目光。
吴铭连忙站起,请大家都坐下,接过吕魁元双手送上的热茶轻轻放下:“别这样,小弟当不起啊!”
“你再这么说,就是心里还不肯原谅我们!”
师爷连连苦笑:“见外的话就不说了,本来我们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你留下来,甚至打算拿那五个人质来要挟你,可经过这场生死,都知道留不住你这条过江龙了,唉!看你样子,心里定是藏着话……说吧,就是要我这老家伙的命,我也给你。”
吴铭客气地笑道:“言重了,其实帮你们也是帮我自己,要是让那帮人打进来,我们可能更倒霉。说句实在话,当时你们不见得打不过他们,只是突遭袭击乱了分寸,再就是麻痹大意了,光顾着喝酒,没有安排岗哨。”
“事后我细细琢磨,发现偷袭的人虽然武器齐全人多势众,但他们队形混乱毫无章法,明显没有经过什么训练,也没你们齐心,更没你们彪悍,加上后来吕老哥中弹倒下,军心大乱,这才顶不住的。”
吴铭停顿片刻,对频频点头的众人继续说道:“也许是作为局外人,我看得清楚些,绕过去侥幸打倒几个,不值得大家如此厚待,要是真想感谢我,就请吴老哥和众好汉尽快放这几个人回去吧,特别是那个怀孕的大嫂,她丈夫还被关在衢州大牢里,等着拿钱赎出来,她着急啊……我担心她急坏身子,那就造孽了。”
众人一时间相对无语,吕师爷回过味来连声叹息。
满脸愧sè的吕大当家突然站起来:“什么也不说了,明天老子亲自送你们下山,老三……”
“大哥?”三当家连忙站起来。
“杀猪,摆酒,摆香案!我要给吴兄弟负荆请罪。”吕大当家厚实的胸脯起起伏伏,右脸上包裹的伤口再次溢血,显然非常激动。
“我这就去。”三当家转身就走。
太阳即将下山,酒席已经摆好,被困在山上将近一个月的两个洋和尚和老人一家也被恭敬地请来,坐在久违的餐桌旁。
吴铭拼命拉住要给他下跪的吕大当家和几个头领,诚恳地把三碗敬酒一口气喝干,扔掉碗算是把以前所有的过节全抛开了。
一群汉子感激不已,吕大当家、三当家和师爷再次恭敬吴铭一碗酒,这才哈哈大笑起来,气氛也随之轻松不少。
最后吴铭被灌醉了,半夜醒来发现两个洋和尚坐在自己床前,两人见吴铭醒来连忙送上茶水,嘴里不住地低声感谢。
洋和尚感慨地告诉吴铭,那个师爷已经明确表态,天亮就送他们下山,除了五十匹布,一万赎金也还回来了。
吴铭耐心地听完,和气地让他们都去休息,重新躺下望着陈旧的蚊帐顶,直到天亮都没合眼,想了想穿上衣衫走出屋子,来到大樟树下点上支烟默默吸起来。
“没睡?”
师爷不知何时来到身边,提着壶茶坐在吴铭侧面。
吴铭只是望了他一眼没说话,师爷也不在意,含着茶壶嘴喝下口茶,望着满天星晨幽幽一叹:“老弟下一步有何打算?真要去上海念书?别在意,我没别的意思,你是我的恩人,想去哪儿都行。”
吴铭沉默良久,突然说出一句令师爷无比惊讶的话:“我现在脑子里乱得很,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唉!想借师爷和大当家的宝地休息一段时间,等想好何去何从再说,
行吗?”
师爷霍然站起,良久又缓缓坐下:“明天给你修一座新房子。”
“不用,我住洞里就行了,清理一下那里就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洞口有片空地,还有大树和清泉,是块福地。”吴铭说完,再次点燃支烟,茵茵袅袅的烟雾笼罩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次ri上午,吴铭在山寨汉子们热情的招呼下用过早饭,顺利走下东面弯曲陡峭的两公里长山道,护送五名人质来到山下溪流边平坦的草地上休息,寨子里的老老少少几十人,还站在山巅悬崖口久久目送,到目前为止,他们谁也不知道吴铭会留下。
休息完毕重新上路,再走完四公里左右的崎岖山路,长长的队伍终于走出莽林覆盖溪流交错的山口,翻过一座嶙峋的高山之后,前方宽广的三清湖远远映入眼帘。
山下路口两户孤零零的人家门前,站着三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看到走在前面的吕大当家和师爷,立刻小跑上来,见礼完毕听师爷一番吩咐,立刻把两个老人和大肚子女人请到门口套好的马车上,师爷身后两名汉子捧着几个包袱送进马车里。
小脚老太太惊慌地打开每一个包袱,发现里面全是自家的几件古董和金条,失之复得丝毫不少,一家人愣了片刻喜极而泣。
安排两个洋和尚登上另一架马车离开,吕大当家拉着吴铭的手欣慰不已,吴铭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吕大当家频频点头,很快把师爷和三当家叫来商议,随后把事情扔给师爷几个,什么也不管拉着吴铭的手往回走,让二十几个以为还要送别吴铭的弟兄看得目瞪口呆,不一会儿先后回过味来,发出一片由衷的欢呼声。
吕魁元兴冲冲追上吴铭:“吴大哥真留下来?”
吴铭脚步不停:“一时半会儿我没地方去,你不会要赶我走吧?”
“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吴大哥,你一定要教我打枪,我教你拳法,怎么样?”吕魁元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吕大当家大声呵斥:“闭嘴!你那两下稀稀拉拉的架势,也敢在你吴大哥面前显摆?不知深浅的东西,走前面去,回去叫你妈做一桌好菜,再把你外公的那坛好酒拿出来。”
“好咧!”
吕魁元飞也似地冲到前面,后面的几个小年轻也抬腿加快了速度,掠过吴铭和大当家身旁飞快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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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架载着释放人质的马车平稳地驶入大路,前面马车上的大肚子女人看到道路两旁熟悉的景物和三三两两的行人,终于确信自己离开了土匪窝,禁不住再次流下热泪:“这次逢凶化吉,还能得回被劫走的所有钱财古董,全靠那位吴先生啊!”
惊魂稍定满脸憔悴的老爷子点头长叹:“也不知道今后能不能见到吴先生,女儿,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先把这份恩情放在心里,一切都等我到常山见过亲家爷,然后把佑淳赎出大牢再说。”
“爸,你十六岁开始行商,数十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你说这位吴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女子擦去泪水好奇地问道。
老爷子沉思片刻,摇摇头一筹莫展:“说不准啊,这吴先生一表人才,说话文质彬彬,行事磊落坦荡,做人重情重义,还会说英语,可听那些土匪议论,恐怕这吴先生杀起人来也吓人啊!怎么看我都看不明白,唉!”
后面跟着的马车里,杭州牧师戴子辰同样在用英语询问美国神父雷孟德:“神父,你对吴先生怎么看?他没跟我们一起走。”
雷孟德神sè凝重,下意识地望向车后方向:“那片大山是留不住他的,他是个有原则的年轻人,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他很可能读过某个军事院校,受过良好的文明教育,至于他为什么被土匪抓上山,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绝不会留在土匪窝里。”
“是啊,这段时间和他交谈,他两次说过很想到欧美各国看看,见识一下现代工业和科学技术的发展历程,所以,以他的学识和能力,应该不会与野蛮愚昧的土匪为伍,说不定他很快就会到上海去。”
“我总觉得,今后我们和他还有见面的机会……只是到现在为止我们不知道他的全名和籍贯,否则定能打听到他的详细情况。”戴子辰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雷孟德点点头:“戴维,我同意你的话,不过,我们回到玉山县城向当地教会报平安之后,就不要再企图利用中国zhèng fu的力量去报复了,虽然土匪把我们抓去半个多月,但我们的人身没有受到伤害,而且土匪们最后退回了一万元的赎金,既然这样,我们就没必要再苛求无能的zhèng fu出兵剿匪,以免诱发可能的报复,而且我敢说,你们的zhèng fu军并不比山上那帮土匪勇敢。”
戴子辰深以为然:“是啊!这样也好,只要我们不报复,估计这股土匪今后不会再为难四处走动的神职人员,也不会去伤害玉山教会,总的来说,他们的内心还是善良的。我们中国有句名言,叫做盗亦有道,这是我最为放心的地方。感谢上帝,感谢吴先生!以后如果有机会见到他,我定会好好谢谢他。”
雷孟德微微颔首,所有所思地凝望车后的景sè,脑子里全是吴铭那张挥之不去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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