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了一阵,有瑟瑟的土灰从防空洞定上落下来。
蜷缩在黑暗中,不知道为什么,伊万忽然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涌现出来——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但是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他不能冲出去直面敌人,只能在让人烦躁的闷热中坐在几米深的地下,什么都干不了。
相比流血和受伤,这种无奈感更让他挫败。
来自于极寒之地的战士,之所以能够被冠以“最强”的称号,就是源自于他对战斗近乎于本能的热切,与更强的存在对峙只会令他兴奋。不过相反来说,伊万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忍耐挑衅的人,就像他不擅长去理解和体会别人的情感。
或者说他从根本上就不屑于去尝试理解任何人。
有时候捻着自己额角像是冬日里薄暮中遥远的雪界边缘一般灰色的发丝,伊万总是会有这种领悟——他就是那片苦寒之地的化身,却又用某种近似于奢望的感情爱恋着温暖的阳光和代表阳光的一切象征物,以追逐那温暖作为生存的意义。他甚至相信只要不再挣扎向前,自己就会被寒风冻僵,和那片被诅咒的永冻之地融为一体。
每当这时候,他都会感觉自己离死亡很近。
不存在的尖锐嘶鸣令人感觉心烦意乱,吵闹的令伊万觉得自己眼前飞舞着金色的火星,他闭上眼之后发现那些迸溅的火星依然存在,于是索性在完全的黑暗中睁大了双眼。
他想起这种因为头被剧烈撞击过后产生的幻觉,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有过那么一次。
他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记得每一个小细节,记得自己在上司的命令下是抱着近乎求死的疯狂心情骑上了战马,跟着骑兵队一起冲了出去。在混战之中,他只来得及在余光中看到一袭身影突然从侧面冲过来,然后在错马的瞬间,一直引以为傲的重剑在脱手前就崩为两段,跟着自己被人一枪从马背上挑了下去,重重的摔在被冻得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己方军队溃败撤退的号令完全淹没在来自于对方的呐喊声中,那声音就像是骤然轰鸣的惊雷,伊万甚至感觉倒身下那片永远会被冻结的大地都在为之震颤。
马蹄声兜了个圈子从远处绕回来,伊万睁大了眼睛,眼前却只有一团黑雾,他想要逃走,可是身体却在那时候背叛了他,完全无法动弹。就这样,他一动不动的倒在被摔倒的地方,直到令人骨寒的铁蹄声在他的脸颊旁停住。
“真是残忍啊,居然让孩子也上战场吗?”
有人对他说话,语气冷漠而又不屑,却包含着心疼和体贴的意思。随着那声音,一些金色的星星开始出现在伊万的视线里,跟着这些星星出现的还有蓝的让人感觉到残酷的天空,然后是天空下,跨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摘掉了头盔的黑发男人。
“等一下,莫非你就是……伊万?”他说,用忽然温和下来的声音,那身金色的战甲还有美丽倒令人无法错目的脸颊瞬间都漾出看一股暖意,伊万呆呆的看着他,感觉有什么从眼底快速的汹涌而出,滑落下去。
“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和你见面,伊万?布拉金斯基。”
伊万突然意识到自己遇到的是谁——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屹立于东方的王者。
“能站起来吗,你?”他又开口说话了,语音有着婉转的音调,却包含了无法悖逆的意思:“坚强一些,你的上司会来接你回去吧,或者……伊万,你可以在这里养伤。”
伊万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对他说话,虽然只有短短一句“谢谢”,但是已经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不要这么轻易就死掉,这不是我们要背负的宿命,所以……”对方很淡然的挥了挥手:“别再来了,你现在打不过我的。”
那个人说完这句话就策马离去,而伊万?布拉金斯基在地上躺到傍晚才爬起来。
时至今日,他都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介于羞耻万分的暴怒和心花怒放的狂喜之间的复杂心情。
等着我,我会变成最强的战士,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再也不能小看我了。
我会长大的,王耀。
深深的叹了口气,伊万感觉黑暗中有人开始摸他的头,一下一下的,很缓慢的摸了好几把,然后那只手在他肩膀上休息了会儿,攥成拳头,轻轻的打在他脸颊上。
“你想说什么?”伊万张开手掌伸过去,于是对方用指尖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一些字,伊万?布拉金斯基仔细的分辩了一会儿——不舒服吗?
“不,感觉好多了……怎么了?”
你刚才在说话,没意识到吗?
“刚才有点要睡着了,”伊万闭上眼,揉了揉自己的脸:“我说了什么,王耀同志?”
跟着在手心写出的话充满了体贴的意思——不舒服就跟我说,我会原谅你说:‘真想揍你啊,一直都想把你按在地上暴打一顿,小耀’这句话的,即使你重复的说了快十遍我也会原谅你的哦……顺便说,我觉得你内心奇怪的奢望不要这么轻易的顺口就说出来比较好,还有那个‘小耀’的称呼会让我很困扰的,伊万同志。啊啊,你还笑了的说,一个人在黑暗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听着真吓人啊混蛋……对了,我饿了,你呢?
伊万很想喝点什么,他觉得自己再这么出汗,不一会儿就会脱水。
“王耀同志,你还在拿我当小孩子看吗?”
这句话出口之后伊万就后悔了,可是他的小同志好像根本就没计较这句话里包含的沧桑无奈,很不客气的扯过来他的手,继续写——没有。
没有吗……伊万苦笑,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感觉脸上也有点发热:“那当什么,同志吗?”
不,狗熊。
难得想要对谁掏心的伊万?布拉金斯基相当亲切的笑了起来:“王耀同志你真喜欢开玩笑啊,哈哈哈。”
他的小同志意识到了危险,在黑暗中谨慎的向一旁移开了一点距离,然后被他轻而易举的拽着领子拖了回来,用手臂箍住。
后来他们又沉默了——大地继续在他们身下震颤,就像永远不会休止那样,即使只是想象,谁都明白在地面之上发生的一切。
一片地狱一般的火海。
灯完全亮起来之前闪了几下。
眯起眼睛,伊万想要用手挡住突然刺入眼底的光线,然后看到了掌心的暗红。
侧过头,伊万看见自己的小同志紧紧的按着肩膀的伤,眉头都皱在一起,闭着眼。伊万就这样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的松开箍住他的手臂,然后曲起手指,啪的一声弹在他的前额上。
他的小同志因此歪了一下,一头靠在了伊万的肩膀上,不过他马上警醒过来,很快的坐直了身子睁开眼。而伊万在他飞快的调整表情和放开手臂之前移开了视线。
就像他猜测的,王耀一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刚才差点睡着了阿鲁。”随后他很茫然的呆滞了一阵,捂着自己的额头又蜷缩起来:“奇怪……啊啊好痛阿鲁……”
不是睡着,而是失血过多的脱力吧?虽然这样在心底腹诽,伊万终究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小同志相当嘴硬,于是有点后悔为什么手边没准备伏特加,可以整瓶都浇在他的伤口上,然后读秒看他能忍耐多久。这样想过之后,他决定下次就这样做一次试试看。
“好了,警报解除……伊万!你流血了!”王耀说,很紧张的指着伊万的手,不过之后他意识到那红色来自于自己的肩膀时,放心一样的呼了口气:“啊,是我啊阿鲁……不许擦在我身上!”
虽然一再抗议,伊万?布拉金斯基还是很淡定自然的用他的小同志的长发擦干净了自己的手:“既然已经弄脏了……”
然后他起身,很自然的提着那小子的领子把他拽起来,背在后背上。
“说过了,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走!”喊了几句之后王耀就住口了——对方一言不发的腾出一只手指向自己的耳朵,然后回头对他露出会令人联想起初生婴儿的单纯笑脸。
那家伙终于安静了,伊万一边背着他向外面走去,一边分辨他的小同志写在他肩膀上的字。
为什么会来帮我?
“呀,怎么说呢……看见王耀同志被人欺负,我会很生气的。”
从王耀这边看见的只是伊万的侧脸,也许是因为小时候就很少有朋友的缘故,这位来自苦寒之地的青年腼腆的笑容会给人留下性格羞涩的印象,所以当他用这种表情很中肯的说:“王耀同志只被我一个人欺负就可以了”的时候,王耀过了好久才吼出:“不要痴心妄想啊混蛋熊!”
“不必感谢,王耀同志不是说过可以放心的将背后的位置留给我吗?我也是一样,”身材高大的青年亲切的笑着继续自说自话,在推开防空洞厚重的大门时他又补上了一句:“顺便说,为了公平起见,请你下次背我,同志。”
于是身后那家伙的挣扎又开始了,伊万呼了一口气,觉得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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