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太阳似乎也是怕冷,藏在层层青云之中,只能远远看到天空中的一团热气。
两辆马车缓缓驶进陵阳城里,车轮裹起地面上的泥,在一片白色里留下了一道灰黑的痕迹,街道两边的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锥。
严言抹了抹额前的头发,为了避免被人一眼看出性别,严言特意在额前斜分了两片碎发,半扎着银冠,剩下的都披在肩上。
车架还未出东华门,就因为口中的热气,额前的头发上结满了霜花。
再看看一边坐着的红雀,干练的将头发全部梳起,若是手中再提一把长枪,活生生的女侠模样。
严言掀起帘子,“都弈,你去告诉三殿下一声,就说我和红雀想去街上转转,他若是不想和我们一起,最后在严府碰面就是。”
说好了跟着三皇子出来,还没怎么转就将人给打发了,红雀问道:“这能行吗?三殿下会这么轻易的就放我们,让我们自己去吗?”
严言一笑,“放心吧。”
别看他们只来了两辆马车,李焕那马车后面堆满了东西,可不都是给严思月的。他现在正心急着要去严府,估计正愁着不知该如何说动严言回去一趟,严言自己送上门了,他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
果然,都弈一回来就叫停了马车,将车夫赶了下去,自己拉起了缰绳。
“小姐,咱们去哪儿?”都弈问道。
“去如意坊。”
都弈看三殿下的车还未走远,特意绕了个圈子,最后停在了如意坊的门口。
红雀一下车就看到坐在如意坊门口的乞丐,衣衫褴褛,头发也是如鸡窝一般蓬乱,红雀正准备发发善心,就看到这乞丐一乞到几个钱,便急不可待的捧着往如意坊里去了。
红雀看到这一幕不禁摇摇头“小姐,可想好了要去了?”
“都到这儿了,哪里还有不去的道理?我们又不是那赌红了眼的赌徒,左右去一次瞧个热闹罢了。”严言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
红雀走在严言前面,一副前方似是有什么恶臭气味扑面的表情。
然而,如意坊内并没有红雀想象中浓烈的铜臭恶气,只是略有些闹哄哄的罢了。
如意坊内装潢奢靡,颇有种纸醉金迷之感,也难怪坊口聚着如此多的赌徒。
方才那乞了几个钱的乞丐也在最大的赌桌上,将几个钱都抛了进去,站在桌边,眼里全是渴望,好像这一把就能将他从地狱里拉上来一样。
严言哄着红雀去前面的一桌上坐着,红雀只好依言,在这看似满是达官贵人的桌上占了个座。
严言趁次机会,假意问事儿,拦下一个做看似做粗活的大娘。
“老妈妈可是此处管事儿的?”严言用扇柄一下一下的拍打着手心。
大娘抬头打量了一眼严言,看她围着狐裘,顶着银冠,活脱脱一个贵气公子,恭敬的道:“回公子,我是个做粗使的,管事的在……”说着,抬起手来便要指。
严言顺势往大娘手里塞了些碎银子:“我且问些小事儿罢了。”
大娘瞬间懂了,笑眯眯的将手里的银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收进腰间。
“前些日子来的几个姑娘里,可有叫文君的?”
老妈子思索半晌,正欲开口又做苦思冥想状:“回公子,前几日来的姑娘里,名字里都不曾带有这两个字。”
“那来的姑娘里可有今年十六七的?”
“也不曾有,新来的这批姑娘都只有十四五。”
严言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既如此,便多谢老妈妈了。”
严言边往红雀那处走,心里一边盘算着。
按年份算来,确实是这一阵儿没错,但,若是错上几个月也不是不无可能。只是严言隐约记得,景文君是头一批入如意坊的丫头,莫不是自己记错了?若是如此,那便只好下次再来寻也罢,只求着能赶在二皇子之前拦下她。
红雀看到严言已站立在自己身边,下意识压低了声儿:“你方才做什么去了?竟去了这么久?”
严言回过神来,往前靠了靠:“不过找了个大娘问了问此处的黑话罢了,以免有人坑骗咱们。”
红雀看着严言瘪了些的钱袋,一副吃了大亏的表情:“何必问她?倒不如来问我,话本子上写的定是比她的全。”
严言不忍心拆穿她平时看的那些话本有多老,只好点头哈腰的承认自己不该去那大娘那里亲自送钱。
严言看着因为塞钱而少了一半的钱袋子忍不住肉疼,面前赌桌上的人年龄各异,上到六十下到十几,她庆幸严暮云和父亲平日里都是公务繁忙,若是这两人沾上了赌,日日来此,怕是此刻门口衣衫褴褛,见拿着钱的人,就流着口水往上扑的便是父亲和严暮云了。
红雀还在赌桌上未下来,非得掷完这一局才能走,紧张的叫喊声一结束,红雀眼看着钱被划走,十分可惜。
严言看红雀满脸都写着“想再来一局”,很想提醒一句方才在门口一脸疾首蹙眉的人是谁了。
严言和红雀站起身来正准备要走,刚才的老妈子环顾左右后,叫住了严言。
“公子一等,我刚刚又去问了一遍,公子要的那叫文君的没有,十六七的也确实没有。”
严言想是大娘收了她的钱,或是怕严言要回去,又或是于心不安,竟是亲自又去确认了一遍。
严言正想要感谢一番,大娘又若有所思的道:“虽然这一批姑娘里没有,但前些日子我们后院管事儿买回来的一批奴仆里面,倒是有一个叫文君,年龄也对得上。”
严言茅塞顿开,随即欣喜起来:“如此,便多谢老妈妈了!只是我若想找她,此刻该往何处去寻?”
大娘被严言的反应弄得有些忐忑不安,看着严言眼中不似掺假的喜悦,迟疑道:“皆在后院,只是文君前段日子想逃跑,被看守的人打了几十棍,此刻正在床上养着,现在还下不来床呢。”
严言试探的问道:“我若是想买下她,老妈妈可有法子?”
老妈妈警惕的看着严言:“公子家里定是不缺丫头的,为何到此处来寻?”
严言难为情的笑道:“不怕老妈妈笑话,家母曾因一些小事遣过身边的一个丫鬟,这丫鬟便归了乡,只是这丫鬟即使回了乡下,仍对前事耿耿于怀,没几年便撒手人寰。
家母后来查清事情并非这丫鬟所为,可惜找来找去却发现人已归天,但听说,这丫鬟临终前诞下了一个女婴,家母便想寻这丫鬟的女儿认作义女,以此赎罪。我也是为此找了数年,听说了最近如意坊新来了几个丫头,这才找到了这里。”
大娘听着也唉声叹气的,毕竟在穷苦人家,这种迟来的清明实在太难得,竟也是松了口:“左右我们东家还未曾回来,这做粗活的几个姑娘尚未经过明面,你若是要买,去后院找那藏青粗布罗裙的人便可。”
严言抱拳:“如此便谢过老妈妈了。”
大娘如释重负道:“何曾来谢,这姑娘日日所受的折磨我看着也心疼,若是能叫公子领走也是大造化了。”
严言千恩万谢的谢过大娘,随着大娘的指引寻到了管着几个姑娘的人。
未曾见到这景文君真容时,严言尚且忐忑了一番,生怕自己寻错了人,待见到人时,心便放进了肚子里。
景文君虽是历经了世间的跌宕,却满含英气,虽着一身粗布长袍袄裙,却仍是掩不住挺拔的身姿。
严言本打着慢慢圆说的主意,来叫那管事儿的放人,没曾想,那人倒挺好说话,不曾刁难她们,随便说了个她自己以为的高价,便让严言她们把人带走。
这价格若是常人或许也就放弃了,但在严言这里,这钱绝抵不上景文君这个人。
与其说那人很好说话,不如说那人是视人命如草芥,她看景文君被打的奄奄一息,恨不得找个黑夜里将景文君丢在外面自生自灭,还好来了两个冤大头,愿意用高价买走,这样一想,既不用摊上人命,还能大赚一笔。
那人未曾多说什么,只消严言给足了银子,便将景文君连拖带拽的扔给了严言和红雀。
景文君的伤势比严言想象中的要严重太多,能行走几步已经算是用了身上所有的气力,她咬着牙被那管事儿的推搡着,严言看着心疼,训了那管事儿的几句。
红雀瞧着那人粗鲁的样儿,还想争论一番,严言怕惹出事端,叫红雀去房里将景文君的行李都寻出来,自己先扶着景文君往外走。
景文君的伤势极重,此时若是请医,难免兴师动众,容易引人注意。无奈之下,都弈只好寻了最近的药房先买了些外伤药救急。
严言扶着景文君坐在马车里,趁都弈买药之际,严言细细观赏着背后装潢颇有诗意的回烟楼。
景文君一身的伤痕,动一下都费劲,她带着死里逃生的心情,通过轿子里的小窗看着如意坊来来往往的人群,虽然不知自己今后又要面对什么,但能逃离这里,已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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