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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潮生浪起风云变

  

  萧红屿的所有动作,忽然停顿。呆呆撑起身子,半晌猛的痛苦低吼一声,翻身从他身上滚落。

  开始时是满心热情,存了一定要让他快乐情动之心,甚至想着今日就算自己不要,也定让夏云初在没有淫药下也能再尝那如登仙境之乐。可他这一个“左护法”,这一声“尾椎旧伤”,这一句自轻自弃的请求,却让他如坠了三九冰窟。

  握紧双拳,狠狠砸在了身旁泥土之上。愤怒自责,怜惜心痛席天卷地上了心间,却再没了j□j之心。

  

  不敢再看夏云初木然脸色,他轻轻坐在了他身边,伸手去扣那衣扣,竟是一时颤抖。

  夏云初慢慢坐起,默默闪开他帮助,自己一一扣了,再把腰间丝带系好。

  静静站了起来,俯视着仍坐于地上的萧红屿道:“你真不做,我这便回去了。明日不拿绳索或迷药来,就让我走吧。……你总不能时时点了我穴道,穴道点久了……于人体人血脉不好,想你也不敢。”最后一句,声音虽轻,语气却重。

  

  两人间方才似乎飘渺细微的酸楚柔情,忽然便如一池春水中微风悄过,转眼消失了踪迹,再不可寻。

  …………

  正在这时,远方近十个人影忽然直扑此处,转眼近了。

  萧红屿皱了眉宇,伸手将夏云初护到身后,冷眼看着面前为首那人:“什么事?”

  方问完这句,夏云初已不动声色微微一移,脱离了他的保护。一个小小动作,却是隐藏傲气。

  

  那人身形五短,正是水行舟座下直接听命之人,水木堂堂主郑同和。平日里教中萧尧二左右护法自是身份最高,可这人却一向直接听命于教主,可不受他二人约束。此课忽然带了一众手下深夜前来,却是平日少有之举。

  郑同和恭恭敬敬一拱手:“左护法安好。是教主命属下带您前去仪事厅,请即刻随属下去吧。”他虽在教中身份特殊,可这礼数恭敬,却是不可少的。

  见萧红屿不语,从怀中取了块乌黑令牌来一举:“这是教主信物。”

  萧红屿微微点头:“好,我随你去。”

  

  正要前行,郑同和却伸手一拦,神色尴尬:“对不住,教主言道:要属下点了左护法穴道再带去。”

  萧红屿一窒,这些日水行舟无心教务,上次之事也早已没有责罚之意,忽然这般拘拿自己,又会是什么事?

  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敢违抗,坦然点头:“好,你动手就是。”双臂暗松,已将周身内力卸了。

  郑同和见他安然神情,心中也是暗自佩服,道了句:“如此便得罪了。”上前出指如风,已点中他上半身“天宗”“肩井”两处大穴。

  

  萧红屿上身虽不能动,下身行走却无碍,转脸向夏云初微微一笑:“你先回去,我去去就回。”

  想了想,再也顾不上四周十数人看着,语气还是带了无奈求恳:“你说的事,明日我们再说,好不好?……”

  夏云初望着他,心中忽然忐忑,完全想不到他这一去,要被怎样对待。忽然想起那假经的事来,难道现在才来秋后算帐?……

  怔然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就是要走,……也等你见最后一面。”

  萧红屿沉默一下,不再说话,转身和郑同和并肩去得远了。

  

  …………

  这乌衣教本非什么渊远流长的百年教派,只是水行舟二十多年前一气之下反出白雪派,自创所成。连名字也取了“乌”字,与那“白雪”二字相冲。

  这水行舟练成那少有人练成的雪融功后,数年内在江湖上几战成名,加之他本就有枭雄之材,不出十年,竟已将一个无名教派整治得教规森严,名气大振。

  只是他自从心爱之人死后便性情古怪,或邪或正,全无章法,连带着手下行事之风也自是乖戾无常,这水行舟偏偏是个不在乎名声的,也从不费力约束手下处处学什么正人君子做派,时日一久,江湖中已是早将其列为邪门外道之列。

  

  这乌衣教二三十年基业表面虽比不上名门正派来的精深,可手段多样加之行事狠辣,故此财力人力却是极富。在全国各地均有大小行宫不说,这亳州因为是水行舟没年必来之处,更是豪华住所所在。

  萧红屿随着那郑同和快步行到百草谷数里外一处行宫里大厅,昂首进了正厅,正见水行舟坐于正中主椅上,尧绿川已垂手立在右首,旁边柳茗也默然立着,眼眶却已通红。

  厅中开阔,明晃晃数十根小臂粗的巨烛映照的四下亮如白昼。

  

  他恭身行礼,道:“教主安好!”

  只听水行舟的声音微微有些疲倦,低低道:“起来吧。”

  萧红屿一怔,平日里水行舟说话无不内力充盈,这般有气无力却是少见。抬头见他萧索身形远远坐在那张大椅上,竟似有些凄凉,忽然心中伤感:原来这素来威猛刚勇,生龙活虎之人……也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

  

  水行舟近静看着他和尧绿川半晌,忽然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上前来离我近点。”

  萧红屿和尧绿川对视一眼,急忙上前几步,来到他身侧。

  水行舟低声道:“今日叫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俩——我自练了那假《心经》以后,经脉已是寸断,纵有柳茗医术神妙,也是……无力回天。”

  顿了顿,终于道:“今日走火入魔之症再犯,我已心脉力尽,终是……不济的了。”

  

  萧尧二人震惊对望,虽早知有今日,却总以为有时日可拖延,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尧绿川急道:“教主,不会的!柳姑姑有如此多灵丹奇药,总有办法可再保……”话语却停了。若有,柳茗还不早早拿了来,要等此时?

  萧红屿心中一痛,咬牙低头,悔恨自责到了今日,也是笑话一个了。

  

  水行舟微微笑了笑,神情索然:“再保几日?又能保一生么?……人生于世,总有一死,自枫儿死后,我苟活二十余年,也是够了。……可临去之前,还有些事要交代。”

  停了一下,脸上伤感已无,换了素日常见的威严:“我辛苦创里的这乌衣教,今日需在你二人中择出一人来接任教主之位。”

  沉吟看着二人道:“你俩一般忠心,我是知道的。也是一般的机智果断,武功过人。……红屿你沉稳大度,而绿川机变狠辣,……若说到一教之主,我倒是属意红屿来当。”

  

  转头看向萧红屿,淡淡道:“我有一件事,你帮我办了,这教主之位……便是你的。”

  萧红屿道:“教主吩咐,红屿粉身碎骨,自当遵命。”

  水行舟点点头:“陆行风已死,你将那害我的夏云初——也杀了吧。”

  萧红屿心头大震,咬牙道:“教主……属下可用生命担保,夏云初于此事也是被他师父利用,绝非刻意串通来害您!”

  

  水行舟微微冷笑:“我想也是。那日在章华寺中看他神情,如也是做伪……那此人必是绝顶大奸大恶之人。可惜我也瞧他不象。……可那又怎样?我一向恨人家对不起我,既然他扯了进来,陪我一条性命也算不冤。”

  萧红屿只觉心中越来越是惊怕,急急道:“求教主网开一面!先前属下为求《心经》,曾对此人百般酷刑折磨,也算受了我乌衣教中不少厉害手段。……若现在仍不放过,传到江湖上岂不落个以强欺弱之名?……”

  水行舟冷笑:“我乌衣教行事,几时曾依了什么江湖规矩了?”

  

  尧绿川眼珠轻转,插话道:“况且我乌衣教若是有仇不报,传出去在江湖上才是落个笑柄。”

  萧红屿偏身向他望了一眼,目光森冷。

  水行舟淡淡道:“我听说你和那夏云初似是颇有私情,也难怪你下不了手。罢了……我言尽于此——你杀了他,教主之位你做;不杀他,绿川做。”

  顿了顿,口气转重:“……这教主之位,你和绿川也都是极想当的,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间,权利欲望,也是难得之物——你可要想好了。”

  

  萧红屿深吸口气,点了点头:“属下愿用自己一命换他一命,况且这身外之物?”

  尧绿川脸色微微变了,横眼冷冷看他一眼,不再多话。

  水行舟淡淡瞧着他,点点头:“好。既然这样,也罢了。”转身向着厅外朗声传音:“传各位堂主进来,我有话要说!”

  立时间,厅外十六位正副堂主鱼贯而入,都是临时接到讯息匆匆赶来候在外间的。

  

  水行舟目望众人,神情肃然:“我水行舟今日大限已到,已定下本教右护法尧绿川即刻接任下任教主,从此刻起,你等众人眼中需只有他一人,一心一意听他号令,如此时对我一般。如有违者,教规森严,莫怪他无情。”

  厅下众人齐声应道:“是,谨遵教主之命!”

  近日教中风传教主身体有恙,暗中也有猜测下任教主是谁。可左右二护法中那尧绿川面俊心辣,行事为人不如萧红屿威望更高,大家均以为是左护法胜算更大,没想今日竟是大出众人所料,心中却都一凛。

  

  水行舟冷冷又道:“从此刻起,若有人敢违抗于他,便是违抗教主。可听清了?”眼光却是看向了萧红屿。

  萧红屿心中一窒,心知他是怕自己恃功傲物,将来不服尧绿川约束。可心中念着他恩情,又是愧疚压心,自是不肯违他临终之言。

  不动声色退下台阶,让自己所处比他二人矮了数分。沉声道:“左护法萧红屿自当全心全意以新教主为尊,誓死效忠。”

  

  水行舟方微微点了点头:“参见新教主吧!”

  萧红屿再退一步,和那十多人并在一处,齐齐跪倒:“属下参加新教主!教主安好!”

  一时间,厅中乌鸦鸦跪倒一片,黑衣乌发,只见头顶。

  厅侧巨烛明亮,火光直映在了尧绿川俊美面上,傲然微笑,正是少年得志,意气无匹。

  

  水行舟沉声道:“退下吧。”

  瞬间厅中众人依次退出,进出有度,只剩了萧尧二人和那柳茗留下。

  水行舟目光闪动,心中终有一事放心不下:原本想立萧红屿,心知尧绿川恋他,必不会有反目之虞。可现在尧绿川做了教主,要想约束萧红屿怕是极难。

  思及至此,心中杀机已起,乌衣教毕竟是他数十年心血,又怎肯死后见它分崩离析、毁于一旦?

  

  缓缓下来走到萧红屿面前,冷笑一声:“我也猜你会抗命,才命郑同和先点了你穴道。否则以我现在功力,怕是制你不住。”眼中杀气忽露:“既然你不想当教主,为保川儿日后不被你所欺,倒不如先杀了你!”

  手掌一抬,便想向他头顶拍落。

  萧红屿心中一凉,没想水行舟临死前竟是这般心思缜密,连自己与尧绿川将来会否不和,也在他考虑之内。

  身上穴道被点,只能眼看着那掌缓缓拍落。——就算不被束缚,水行舟要杀自己,自己又能反抗么?……

  

  便在这一刻,两声“不可”已惊呼出声,尧绿川和柳茗身影已一先一后扑上。

  尧绿川手掌,正是击向水行舟后背,可那另一条娇柔身形,却是柳茗觉出尧绿川杀心,猛扑上前,用自己身体生生挡在了水行舟背后!……

  “乒”地一声闷响,柳茗那娇怯怯身子,已是斜飞出去,一口鲜血喷出,落在几步之外。

  一招情急出手,劲力失了控制,怔怔看着水行舟狂吼一声扑到柳茗身边,尧绿川忽然掌心全是冷汗,踉跄退后。……

  

  “茗儿……”水行舟低低叫道,顾不上回头找尧绿川算帐,心中痛彻难当。自己已是必死,柳茗平白饶上一条大好性命,又是何辜?

  “水大哥……你不用难过。”柳茗眉梢是微似柳枫的笑意,让水行舟见之恍惚。“我觉得心里很安乐,也……平静。”

  胸前痛楚渐渐扩大,她微蹙了眉头。……其实水行舟就算不死在尧绿川手下,也无一时片刻可活,可心中虽明白,却仍是不觉悔意。

  抬眼看看尧绿川眼中神情闪烁中,有丝和自己一样的不悔,微微苦笑,黯然低道:”痴儿,痴儿。……”……想着眼前这水行舟耗尽自己青春,无视自己情意,如今为他一死,又何尝不是太痴?

  心中迷惘,可望着眼前那面容,却又恍惚,终于轻轻一笑,死在自己梦中念想千遍的温暖怀抱中。

  

  水行舟慢慢立起身来,眼望萧尧二人,忽然淡淡一笑:“我死之后,把我和她葬在一处吧。……”

  再望着尧绿川,眼中竟有怜悯,摇头叹息:“莫说我不提醒你,他也是个心狠之人。今日你阻我,将来莫要后悔。”

  尧绿川悄然退后,默默解了萧红屿穴道,长久水行舟积威之下,此刻也不由忽然害怕。

  低低道:“教主,我……我不能见他死的,求你……别再逼我。”

  

  萧红屿身子自由,却是怔怔不动,半晌黯然道:“教主,你放心去吧,萧红屿当天发誓:只要绿川不伤害一个人,我绝不会和他为难。”

  望着萧红屿神情,心中知道他所说那人必是夏云初,水行终心中忽然有丝隐约妒忌:自己年轻时,又何尝不是为了心爱之人可以抛头颅洒热血?

  一个主意忽然冒了上来,伸手从身上袖中掏出本书册,他定定望着萧红屿:“你和绿川的功夫,都是只学了雪融功的招式便已横行天下。我怕你们练了它的内功反受其害,一直未传。——这是《雪融功》内功秘籍,这便传了给你。”

  

  萧红屿心中一紧,不知他是何用意,只得恭敬接了,道:“谢教主恩典!”

  水行舟淡淡道:“你莫先高兴。若是练不成头三层和其他人一样送了命,算你命薄。若侥幸和我一样练成,无那《素雪心经》保驾同练,也势必有走火入魔之危。”

  

  冷冷一笑,难测神情在他脸上现了出来:“那夏云初当初在大殿上不是应了陆行风的话,答应要做掌门么?他回雪山后,我不信他终找不到真的《心经》在何处。……哼,所谓正邪不两立,我倒要瞧瞧你衷心维护之人,会不会为了你把真经交出来。”

  萧红屿沉默半晌,淡淡一笑:“当初逼他,是为了教主你。若为了我自己再逼他,我萧红屿……也不配喜欢他了。”

  水行舟脸上笑容更冷:“那你就受受我这几十年来受的苦吧。只要你和我一样熬得过。”

  哈哈长笑,暗自运了最后一丝残存功力,自震心脉,已是缓缓倒在柳茗尸体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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