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陌上花 > 第八十五章 别去经年

??瑞成王府。

  瑞吉院,正厅。

  慕容焯成埋首在一堆军报中,大半天都没有抬头,手下的书页却是一页都没有翻过。

  “王爷”诸葛沧海走到正厅,对着瑞成王施了一礼。

  慕容焯成终于抬起头来。

  “事情如何了?”

  “回王爷,都办妥了,皇上说,恕儿忠心护主,不予追究。”

  “嗯,焯凌那边呢?”

  “私自扣留冰寒殿主上书,手下暗卫刺杀王驾,禁足王府一年,不许参加朝政,不许任何人探视,世子同被囚禁,若是再无悔改,绝不留情。”

  “嗯”瑞成王点头,犹豫了几次,还是忍不住问:

  “恕儿怎样了?”

  诸葛沧海叹口气:“一直昏昏沉沉的,还没彻底醒过来。”

  “还没醒?”慕容焯成放下军报,“烧退了吗?”

  诸葛沧海摇摇头,那日暴雨之中,素辞尸身被凌迟,缓归就一直跪在旁边,慕容焯成一直站在他身后,铁塔一般,谁都不敢乱动,只得带着素辞的尸体退下。

  他们离开之后,缓归便昏了过去,一直到现在,都已经好几日了,在秦书画住的客房养伤,各种珍贵药材,只要秦书画要的,一刻都没耽搁,饶是如此,缓归却一直昏沉不醒。

  慕容焯成靠在椅背上,看了一会天花板,才道:“让孟鸿过去看看,都这么多天了,别伤着了身子。”

  都伤了那么多年了,还怕伤着了身子,诸葛沧海心里难过,嘴上又不敢说,只道:“王爷,殿主在呢,殿主的医术比孟太医强得多,恕儿就是心里难过,没地方排解,过一段就好了。”

  慕容焯成哼一声:“医术好有什么用,谁知道他有没有尽心给恕儿看,是不是故意折磨恕儿的。”

  诸葛沧海哭笑不得,不知如何回话,慕容焯成却已经站起身来,在屋里转了几圈,犹豫再犹豫,才说:“本王去看看。”

  

  缓归在客房里躺着,一连几天一直都是半睡半醒昏昏沉沉的,睡着的时候不停地做恶梦,醒来了又累得想睡,秦书画开了方子,他却一口都喝不下去,慕容焯成来的时候,影凉正按照秦书画的吩咐,扶了缓归半坐着,硬往他嘴里灌着药,灌进去缓归就吐出来,秦书画翘着二郎腿坐着,不停地吩咐:“再灌,吐多少灌多少。”

  影凉心疼不已,擦着缓归头上的汗,不停求情:“殿主,三公子喝不进去,就不要让他喝了。”

  “不喝?不喝他能好起来?”秦书画道,“再灌。”

  慕容焯成在门口看得心惊肉跳,“师兄……”

  “干嘛?”秦书画一挑眉,“当爹的心疼了?心疼的都出去,秦某亲自来。”

  “影凉来”影凉立刻接口,给瑞成王使了个眼色,不敢再懈怠,狠心又灌下了一碗。

  让殿主亲自来?那还不把这孩子折腾个半死的。

  慕容焯成皱着眉头,看着影凉咬着牙,终于灌下去了一碗没有吐出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也没坐,就站在门口看着。

  缓归靠在影凉怀里,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地看了他一眼,影凉拍拍他,温声安慰:“睡吧,大哥在呢,别怕。”

  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安慰,缓归眼神动了一动,又闭上了眼睛。

  影凉又像哄小孩子似的拍了几下,才放下他在床上躺着,盖好被子,忍不住又安慰几句:“恕儿,别怕,大哥在呢,都过去了,好好睡。”

  见缓归似是睡着了,诸葛沧海忙问:“好些了吗?”

  影凉苦笑:“没感觉到,总是不停地做恶梦,醒来好像谁都不认得了,愣一会就再睡过去,一点好转的样子都没有。”

  殿主的药到底管不管用啊,只这么一碗碗地灌,别白折腾这孩子啊。

  好像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秦书画一瞪眼:“信不着秦某你自己来。”

  “影凉不敢”影凉吓得赶紧应声,不敢再说话,拉着诸葛沧海出去熬药。

  秦书画依旧翘着二郎腿,舒服地哼着小曲,一点担心的意思都没有,倒是站在门口的瑞成王一直没动,盯着那昏迷的少年看,直盯了一个时辰,见他睡了一会便醒过来,漆黑的眸子转了几转,也不说话,影凉和诸葛沧海不在时,秦书画不得不亲自坐在床边,安慰哄劝几句,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发会呆,再睡过去。

  慕容焯成越看越难受,心里憋闷地疼,索性走出去,不忍再看。

  影凉从屋里走出来,端着几个空碗,苦着一张脸,慕容焯成了然,“喝了?”

  影凉无奈嘟囔:“要不是殿主是三公子的师父,真以为他在故意折腾恕儿。”

  他看看慕容焯成脸色,还是劝了一句:“王爷,恕儿就是看素辞死了,心里难受,过几天就好了,这孩子坚强的很,没事的。”

  再一次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被凌迟在自己面前,就只是一个“难受”可以形容的吗?一次次的恶梦里,不仅仅是那天素辞死的情形吧,该是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残忍的夜晚,那个被一刀刀杀死在他面前的小哥哥,那个在寒营里唯一护着他的孩子。

  那样残忍的景象,他一个七岁的孩子是怎样熬过来的,是要做了多少恶梦,哭喊了多少次嗓子,才会慢慢平静下来,才会渐渐走出那样的阴影。

  慕容焯成回头又看一眼那静静躺着的身影,再回过头来,问:“影凉,恕儿长大后,就再没有,没有求过本王,去救他吧?”

  影凉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睛一酸,低声道:“王爷,公子在文莱的时候,就已经,已经不求别人了。”

  “在文莱的时候啊”慕容焯成喃喃重复,“在文莱的时候,他才十岁,受了很多苦吧,有没有人欺负他?”

  “文莱那些皇家的孩子,有没有欺负他的?”

  有没有欺负他的?影凉险些落泪,那一年,那孩子是如何熬过去的,连他都觉得不可想象。

  “王爷……”影凉伸手擦擦眼睛,别过头去。

  慕容焯成的声音悲喜不明,带着淡淡的苦涩。

  “早就不抱希望了吧?也好,越抱有希望,失望才越大,没有了希望,也便不会,那样难过了。”

  影凉怔怔看他,头一次觉得横鞭立马的王爷也有些老了,沧桑得像个老人。

  “王爷……”

  他想说,王爷,您为何就那样吝啬,不肯给那个孩子一点点的希望呢,哪怕就一点点,他都会开心得不得了。

  只一点点就好了。

  慕容焯成仰头看了看铺满晚霞的天空,嘴角溢出苦涩的笑意。

  “他期望的,本王终究是无法给他,还不如早早就绝望了,也好少难过些。”

  “王爷……”

  “影凉,你这几天留在这照顾恕儿吧,需要什么,直接去拿就是。”

  

  几天之后,缓归终于醒了过来。

  只是身子还很虚弱,在秦书画的吩咐下卧床休息。

  他也就什么都不做,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清醒时候,也都只坐在床上,看着外边景色,一看就是半天,出神不语。

  秦书画对他也很无奈,想劝慰,又不知从何劝起,于是每天只逼着他喝各种苦药。

  而他的小徒弟,也不像那次在客栈时,跟他撒娇耍赖不肯喝,每次端过来,看都不看,就一口喝了,之后放在旁边,继续看着外边。

  好像是连一句话都懒得和他师父说了。

  秦书画敲脑袋捏脸蛋掐屁股,一样都不管用了,怎样他的徒弟都当做没感觉,一律不理会,就只向外看着。

  秦书画彻底无奈了,拧了一下缓归的耳朵,拖了椅子在床边坐下,拍拍他头,“想什么呢?”

  半晌之后,当师父的才听到徒弟轻声回了三个字:“没什么。”

  秦书画无语,开骂:“说你笨啊你还不承认,那素辞的话能当真吗,要是真是王爷要杀你的,还留你到今天啊?还能容忍你这般胡闹啊?”

  又是许久没有回答,秦书画正要再劝,却听缓归轻声道:“没关系。”

  秦书画一愣:“什么?什么没关系?”

  缓归还看着外边,落叶满地。

  “没关系,师父,是不是王爷,都没关系。”

  “恕儿……不在乎的。”

  秦书画一竖眉:“胡说八道,这不是在乎不在乎的事情,是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情,他是你爹,你亲爹,他再恨你,也不会要杀了你,再乱说,王爷不揍你,师父都揍你。”

  他忽然想到那天瑞凌王府里那满地的鲜血,那被拖走的人,那个冰冷无情的父亲,一时竟哑口无言。

  缓归淡笑,秦书画最近很怕看到这徒弟这样笑着的样子。

  “恕儿……”

  “师父,如果恕儿不是王爷的儿子,王爷是不是会更加恨恕儿?”

  “又胡说”秦书画在缓归头上狠狠打了一下,“你不是王爷的儿子是谁的儿子啊?师父的啊?师父这么风流潇洒的人物可生不出你这么不听话调皮捣蛋的儿子,还不够丢人的呢。”

  缓归又一笑,终于转头看他:“师父,您什么时候回去?”

  “干嘛,要撵师父了啊?”秦书画瞪眼。

  “恕儿不敢,只是师父出来这么久,师兄该担心了。”

  “唉”秦书画道,“师父过几日再走,等你好的差不多的。”

  缓归点头,秦书画起身给他倒水,无意间看过去,竟见那黑眸中有一抹留恋和不舍。

  多年来都无悲无喜的冰寒殿主心里蓦地一酸,走过来坐到床边,拍拍缓归的头,道:“恕儿,师父就是你师父,哪怕你不在冰寒殿了,师父也是你师父,是你的长辈、亲人,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要总一个人抗着,有什么委屈了,谁欺负你了,就跟师父说,师父去给你做主,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记住了吗?”

  缓归静静听了会,点头,“恕儿记住了。”

  一看就是没记住,秦书画又叹气,揽着他肩膀,温声道:“恕儿,这些事情,本来就不该你一个人承担,那些罪孽,也不是你的罪孽,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后别想那么多,你父王就是还没有别过劲来,你看他现在已经后悔了不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明白的,听到没?以后有事就找师父,你是师父的徒弟,别人不管你,师父还能不管你不成?”

  十七岁的孩子而已,纵使之前被抛弃了那么多次,但还是怕再被舍弃的,再能忍疼,疼也是疼的,难过的次数再多,也还是会难过的。

  “嗯”缓归轻轻一笑,乖巧点头,“恕儿记住了。”

  秦书画这才出去,缓归看着他背影,微笑。

  师父,恕儿记得了,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师父不管,不是师父不想管,而是师父不能管,那些事情,终究是要恕儿一个人去解决的。

  

  缓归继续睡,睡醒了已是午时,明晃晃的阳光照得屋里暖和,秦书画还没回来,却来了另外三个人。

  缓归看着三人并肩而行,兄弟间嬉笑打闹,很快就到了院子里。

  那是,王府的三个少爷。

  和瑞凌王府的慕容尧钟一样,王府的人上人,王爷的爱子。

  他的主人的——爱子。

  他的二四哥,临死之前,都没有叫过一声“父亲”,他的父亲,从来都没有帮他当做过儿子,他们最后的关系,只是主仆。

  父子,是素辞,也是他,这一辈子都求不来的感情。

  素辞求了二十年,在最后一刻,绝望了,放弃了,选择了离开。

  而他,比素辞绝望得还要早,放弃得还要早,却仍是选择了留下,选择了——活着。

  哪怕活着,比死去还要痛苦!

  可他,别无选择。

  虽然——很累!

  累,缓归闭上眼,想睡觉!

  但那三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却没有任何要走的迹象,吵吵嚷嚷了许久,诸葛沧海和影凉都不在,没有人敢过去说话,于是任这三人进了屋里。

  虽是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事情,但看到缓归在宽敞的屋子华丽的床榻上静卧的时候,兄弟三个还是都愣了一愣。

  慕容尧钧皱眉,慕容尧铸瞪眼。

  大哥慕容尧锐却是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他的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个躺在床榻上幸福抚着腹部的女子,那个坐在床边宠溺微笑的男子。

  还有那个,在母腹里安然孕育的孩子。

  那个总是在母妃和侧妃的诅咒中出现的孩子,那个还没有出生,就夺走了几乎所有父爱的孩子,那个,据说一生下来,就会被册封为世子的孩子。

  那个,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比他,比他所有的兄弟姐妹,都会耀眼夺目的孩子。

  沉浸在思绪里慕容尧锐听到两个弟弟的喊声:“楼恕,滚下来!”

  他一愣之后,那单薄的少年已经起身,下跪,行礼,身上穿着是很好的衣料。

  俯首叩头的姿势,仍是十几年不变的卑微谨慎。

  慕容尧锐不知为何,忽然长长舒了一口气,宛如恶梦中醒来,全身心都放松下来,站在旁边,听着两个弟弟的训斥怒骂,平静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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