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堂。
从八岁起，明凯就一直在九五堂受训，里面痛苦的记忆太多，他并不想再回顾，但为了他想要的真相，他什么都可以忘记。
九五堂不是可以随便进出的地方，但他一路畅通无阻，显然是有人已经提前关照过了，走到约定的地方，明凯还是警觉地站在门口，见到里边的人时错愕一下。
他本因为要见他的是素辞，没想到竟是邢五。
邢五看到明凯发愣笑道：“来的到快啊，怎么，见了邢执事连礼数都不记得了？是不是瑞成王爷太宠着你了，宠的你无法无天了。”
明凯一咬唇，低身跪下，“暗卫明凯，见过邢执事。”
“起来吧”邢五奸笑道：“今天约你来是说正事的，不是要你过来行礼的。”
明凯站起身，警惕看着四周，“邢执事，是您要约明凯过来的？不是素辞？”
“素辞算个什么东西”邢五讽刺道，“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打架连人都能打丢了。”
明凯一惊：“你说什么？”他忽然想到什么：“你怎么知道素辞和楼恕哥打架的事情？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子，不错嘛，知道怀疑了”邢五狞笑道，“要是你那楼恕哥能早点怀疑出来什么，你那哥哥也不必死的那么冤枉。”
明凯握紧了双拳：“你说，我哥哥是怎么死的，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素辞没有告诉你吗？”邢五笑道，“你哥哥，是替楼恕死的。”
明凯呆住：“你说什么？”
邢五一步步走近，抖了抖手中一张纸，递给明凯：“自己看吧，这是你哥哥在冰寒殿的卷宗，按理说暗卫死后一切都销毁，但邢执事我心慈手软，觉得你哥哥死得着实太冤，所以留了下来，你看看吧。”
明凯颤抖着手接过来，上边并没有几行字，丁远死时，离他到冰寒殿才一年多，自然不会留下太多的事迹，除了名字之外，明凯一眼看到几个字：
瑞凌王亲点。
“我哥哥是瑞凌王的暗卫？”
“错”邢五狞笑一声，“是瑞凌王未来的暗卫，如果你哥哥还活着，那他很有可能是瑞凌王身边的第一暗卫，只可惜，他死得太早。”
明凯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最后整个身子都在抖，一张薄薄的纸，他却怎么都拿不住。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我哥哥怎么会是瑞凌王钦点的暗卫？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不能是这样”邢五悠悠道，“你父亲犯了大罪，本该是全家抄斩的，但瑞凌王爷看中了你哥哥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苗子，所以留下了你们兄弟，送你哥哥去冰寒殿，我当年在冰寒殿做执事，瑞凌王爷特意嘱咐，要我多加照看，你哥哥果真不负所望，是个难得的奇才，谁成想啊，楼恕从中作梗，害你哥哥受了极刑。”
“不可能”明凯怒道，“楼恕哥不会害我哥哥的。”
“你还信他？哈，你知道你哥哥为了什么死的吗？为了楼恕偷东西，他自己偷了东西，试图烧毁寒营，最后却让你哥哥当了替罪羊。”
邢五一步步逼近丁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是狰狞：“你知道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吗？凌迟！一刀一刀，被千刀万剐，疼了一天一夜才死去，死了之后，立刻被焚烧，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
他一边笑，一边满意地欣赏着明凯心痛如绞疯了一般的表情，一步步靠近：“明凯，你知道为何你哥哥要死吗？因为楼恕不能死，他是瑞成王爷的儿子，瑞成王怎么会让他的儿子死，所以他不能死，死的，只能是你哥哥。”
“你哥哥一直把楼恕当做亲弟弟一样，就像对你一样，可是楼恕就眼睁睁看着他被处死，连一句实话都没有说！”
“你哥哥一死，瑞成王的诏书便到了，将寒营知道真相的人全部都秘密处死了。”
看着明凯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变得灰败，邢五小眼睛里闪着狡猾的光芒，正要再说，门忽然被踢开了，邢五一惊之后，迅速伸手抓住还在痛苦中的明凯，一手扼住他的咽喉。
“楼恕，你敢上来，我就杀了他。”
一身黑衣的少年提剑立在门口，冷冷看着他：“既然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死了，那你呢，为何还活着？”
“我”邢五邢五脸色惨白，倒退几步，一手掐着明凯，一手指着缓归：“楼恕，把剑扔了，否则，我就杀了明凯。”
两条剑眉几乎压在一起，缓归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将冰痕咣地扔在地上。
“楼恕哥”
明凯勉强挤出三个字，费力摇头示意缓归不要。
“老实点”邢五手下用力，又冲着缓归喊，“跪下！”
见缓归真的跪下，明凯的泪刷地流下来，朦胧中见邢五提着他走到缓归跟前，点了他穴道，然后二话不说，取来腰间绳子将缓归双手绑在身后，回头如法炮制，明凯也被绑了起来。
邢五这才松了口气，抬手先给了缓归几个耳光，连声骂道：“你个小杂种，敢跟爷叫板，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缓归仰起头，邢五不由后退一步，那眼神中哪里还有这么多年里他看到的卑微和恭顺，竟是带着满眼的不屑和嘲讽。
“你个小杂种”
邢五心慌如麻，抬脚狠狠踢了几下，“你敢这样看我，你有几个胆子敢这样看我，怎么，想和丁远一起死了？”
缓归别过头，淡淡开口：“邢五，当年你让丁远无辜致死，瑞成王爷居然还会留着你，真是太便宜你了！”
“闭嘴”邢五骂道，“小杂种，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当年没有杀得了你，今天，你邢爷爷就再玩一次凌迟的游戏给你看看，让你好好尝尝你当年没有尝过的滋味！”
缓归冷笑，“用你当年凌迟丁远的手法吗，这么多年了，邢执事的手法会不是生疏了。”
邢五连着几脚踢过去，狞笑道：“楼恕，你还敢嘴硬，一会你就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缓归抿唇，道：“邢五，你我之间的仇恨，不需要再拉别人来垫背，你把明凯放了，楼恕任由你处置就是。”
“放了？”
邢五踢了踢明凯，笑道：“这么笨的小子多有意思啊，放了岂不是太可惜了，更何况，你对他那样好，他还要背叛你，我若是放了他，他不是要来杀我报仇了，哈哈，你一个人上路多没意思，多一个陪你岂不是热闹？”
他哈哈大笑一阵，转身去翻东西，明凯满脸都是泪水，泪眼朦胧间，却见缓归侧头，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来，然后眼前黑影一闪，只听邢五哎呦了一声，扑通倒地。
只一眨眼的功夫，被绑的就换了人，邢五睁大眼睛看着缓归，“你，你……”
缓归轻蔑一笑，将他踢到一边，解开明凯的绳子，明凯一把擦掉泪水，呜咽出声：“楼恕哥……”
楼恕哥，只要你亲口告诉我，我就会相信你的，你不必装作被邢五抓住引他说出这些，不必再受他欺负的，不必的。
缓归不知明凯如何想，只是拍拍他肩膀，无声安慰了一下，就走到邢五身边，冷冷一笑：“邢五，想拿明凯来要挟我，就凭你？瑞凌王选错人了。”
“你别过来”邢五缩到墙角，“楼恕，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知道我和瑞凌王什么关系吗，你一个小小暗卫，敢动我一下试试看。”
缓归冷冷一笑：“暗卫？邢五，你还在有恃无恐吗？以为楼恕身为暗卫，不敢动你分毫吗？”
“你敢吗？”邢五嬉笑，“就凭你是暗卫，你就要老老实实听我的话。”
缓归悲悯地看着他，道：“那如果，我杀的根本就不是暗卫执事呢？”
“你”
“邢五，十年前你就已经不是暗卫执事了，却仍是以执事的身份到瑞成王府当差，你的主子好打算啊！”
邢五张大嘴巴：“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
缓归捕捉到他不停向门口看的眼神，道：“别看了，童全被别的事情拦在王府了，今天是不会过来了。”
“你”
缓归蹲下身，将手中一张纸在邢五面前展开，道：“邢执事刚才说的很精彩，这样精彩的事情，只有楼恕自己听到，岂不是可惜了，不如，邢执事写下来，如何？”
“呸，你想的美”邢五大叫，“我死也不会背叛王爷的。”
“是吗？”
缓归轻蔑看着他，手中冰痕一展，邢五颈上立刻是一道伤痕，顿时面如土色，缓归冷冷道：“你不怕死？那怕不怕生不如死呢？邢五，丁远就是被你这样一刀一刀处死的，你要不要试试那滋味！”
“不，不要，不要”眼看着缓归的剑又要到自己胸口，眼前便是当年那十岁的孩子嘶哑的痛苦喊声，邢五浑身发冷，哆嗦着喊道：“我写，我写！”
缓归收回剑，面无表情道：“写，把你刚才说的，你知道的，你主子所做的一切，都写出来，那样的话，我还可能，饶你一命。”
面前的少年剑眉紧蹙，墨玉般的眸子里压着冷峻阴寒的光芒，邢五不由激灵灵打个冷战。
他还记得，丁远咽下最后一口气后，那个已经浑身是血的孩子就是这样看着他，看着那些执刑的执事，眼睛里是嗜血的仇恨。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这个孩子，留不得，可是，十年里，他和他的主子想了无数的办法，却没有一次可以要了这个孩子的性命。
他在瑞成王府也有七八年光景了，这些年里，这少年都没有动他，甚至似乎忘了当年的事情，每次见了他都是规矩行礼，任他如何打骂都不会还手。
他差点就被骗了，差点就以为这小子被训成了一只听话的小猫。
他哪里是只小猫，这个穿着暗卫服的单薄少年，站在他面前，眼睛里嗜血的光芒，就像是匹看到猎物的小狼。
邢五瑟缩成一团，终于败下阵来：“我写，我写，你让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你放开我我就写。”
缓归划开绳子，剑放在邢五颈上，等着他哆嗦着手一笔一笔，竟写了满满一张纸。
明凯站在旁边，越看越心痛，越看越气愤，终于等邢五写完，一脚踢上去：“你就这样害死我哥哥，是你杀了我哥哥！”
邢五被踢得向前跪了一步，却顺势一滚，到了墙边，猛地一幢，那墙竟被他撞出个门来，狂奔而出。
“糟了”
明凯一跺脚，他和缓归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竟不知这里还有暗门，提刀便追了出去。
邢五狂奔了几步，外边都是暗卫和执事来往，终于松了口气，却听耳后风声大起，寒光乍现，邢五不由自主慢了动作，抬起手去阻挡光亮，等他再有知觉时，明凯已经被缓归护在了身后，那浑身散发着杀气的少年，手中寒冷如冰的宝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
邢五睁大眼睛，一手指着缓归，哆嗦着声音：“你，这里是九五堂，你敢在九五堂杀执事？”
缓归拔出冰痕，轻蔑地看着他，邢五刹那间明白过来，顿时如坠冰窖。
他不是敢在九五堂杀执事，他就是故意要在九五堂杀人，他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
“你，你知道暗卫杀执事，是什么罪吗？”
“凌迟吗？”缓归冷笑，“那又怎样，可惜这回不能麻烦邢执事亲自行刑了。”
邢五慌乱地捂住自己流血不止的胸口，“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好大的胆子。”
缓归嘲讽地淡笑：“邢五，我早就说过，只要楼恕不死，定会为丁远报仇，不管你是什么人！”
邢五呆呆地看着他，然后颓然倒下，眼睛还大睁着看着天空。
明凯也惊吓到，“楼恕哥！”
暗卫杀执事，那可是要凌迟的重罪，何况这里还是九五堂，果真立刻有人喊道：“暗卫杀执事了，快来人抓住他们。”
缓归蹙眉，正要拉着明凯后退，却听又有人喊道：“那是十一，是瑞成王府的暗卫，把他拿下。”
随着他的喊声一落，数十人从暗处涌出，向缓归和明凯围过来。
缓归剑眉一挑，立刻改了主意，一手拉住明凯的胳膊，身形一展，眨眼间后退了数十步，正好退到一处树丛旁，将张瑞凌王的罪状折了几折，放到明凯手中。
“收好，别让任何人看到，快走！”
明凯踉跄几步，跟上缓归，急道：“楼恕哥，我和你一起，我不要自己再跑掉，我和你一起……”
缓归将他一推：“明凯，我们两个都在这，是逃不出去的，你去凤栖梧对面那间客栈，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一位姓秦的前辈，快去！”
就在缓归一剑刺死邢五的时候，瑞凌王府便已经得知了消息。
“这样快？”
瑞凌王抚掌大笑：“真是过瘾，素辞，快去把这消息散开，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是”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叩头，“王爷，要属下带人去抓住楼恕吗？”
“不用”瑞凌王笑道，“九五堂那么多暗卫，不是段子轩那些没用的手下，楼恕他再厉害，也不会逃得出去的。”
“是，王爷，我们现在动手会不会早了点？”
“不早了”瑞凌王慢悠悠道，“楼恕这个人，太强，不能再留了，他销声匿迹了这些年，本王本以为他已经彻底是个普通的暗卫了，没想到，瑞成王藏了个这么厉害的角色在府中，十年前丁远替他死了，十年后，他再也留不得。”
“是，王爷”
“等到九五堂一抓到他，你就过去，把该送到的话一字不差地送到楼恕的耳朵里，说的越多，说的越狠，就越好。”
素辞抬起头：“王爷，当年真的是瑞成王派人要偷偷杀了楼恕吗？”
瑞凌王眼中寒气一闪，咣当一个茶杯砸了过去：“这话也是你能问的，一会自己去领一百鞭子。”
“是，属下知错”素辞咬着牙，再次叩头。
瑞凌王冷笑：“这话，你要好好地跟楼恕说，仔仔细细地说，一个细节都不能露掉，把你当年躲在暗处听到的话，一字不露地讲给他听，本王倒要看看，对一个要将他亲手置于死地的父亲，他还有多少忠孝可言。”
“王爷”素辞迟疑，“如果，如果瑞成王要力保楼恕呢？”
“力保他？”瑞凌王好像听到了笑话，“为了一个暗卫？他瑞成王不是傻子。”
“可是，邢五只是个暗卫执事，楼恕他，他毕竟是瑞成王的儿子。”
“儿子？”瑞凌王眯起眼睛，“一个早就被当做了牺牲品的儿子，算什么？瑞成王没那么多多余的父子之情给他。”
“是”素辞叩下头去，只是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了拳头。
瑞凌王蹲下身，抬起素辞的脸：“素辞，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了，做好了，你想要的，你求了那么多年的，本王全都给你，做不好，你自己知道下场。”
九五堂的广场上，数百名暗卫和执事围在了一起，黑衣少年当中而立，眉眼如画，但眼神冷峻如冰。
他把一切都算好了，连退路都想好了。
唯独没算好的是——即将到来的并不是他的师父。
明凯焦急离开九五堂后，并没有去找缓归栖身十几日的地方，他脑子里完全没有什么姓秦的人的概念，在他此时的想法里，现在只有一个人可以护住他的楼恕哥，于是狂奔回瑞成王府，冲进瑞吉院，扑通一声跪在了瑞成王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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