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吉院。
齐寿一边简单收拾着屋子,一边小心翼翼偷眼看着自家王爷,一连五天了,瑞成王就这样上朝下朝,然后哪也不去,回到屋里埋头扎进兵书里,有时连饭都懒得吃。
屋里换了地毯,前几日满屋的血腥气也已经消散,但齐寿总觉得,王爷的思维,还停在那一天。
平日里总是在王爷身边伺候的少年不在,齐寿总感觉王爷心神不宁,虽然王爷使劲地隐藏着,但他就是感觉到不对劲,看王爷这几天喜怒无常的样子,不对,哪里有喜,就是愤怒无常的样子,前两天四少爷功课没做好,一向都容忍王妃惯着四少爷的王爷就发了好一顿火,把瑞吉院的人都吓得半死。
王爷啊王爷,您赶紧消气吧,消了气就放了三公子出来吧。
齐寿暗自祈祷着,回头无意间看到门口跪着的人,更是直叹气,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人这样不知看脸色的人。
齐寿盯着那少年看,想起那日三公子被拖去水牢之后,这刚从卫园出来的小暗卫就奔到正厅里不停地磕头求情,声泪俱下的,王爷刚开始还很仁慈地不理会,后来估计受不了了,一巴掌打了过去,罚他在门口跪着,这都跪了两天了,王爷没说话,这小子倒也倔强,硬是不肯认错,见到王爷过来就开始继续求情。
这脾气真是倔,齐寿连连叹气,和温和柔顺的三公子比起来,真是不讨人喜欢。
不过可也是,齐寿又一想,就三公子那好脾气,也没讨得几个人喜欢……
他正胡思乱想间,听慕容焯成淡淡吩咐:“倒茶。”
齐寿赶紧应了,这几天都是他们把吃的喝的送过来,王爷自己就像不知道饿不知道渴了一样,连忙沏了茶上来。
慕容焯成一手拿着一本兵书,随意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咦”了一声,又抿了一口,然后干脆放下书,认认真真喝起茶来,然后长长舒了口气,心满意足地开口:“好像好久没有喝到这么有味道的茶了。”
齐寿觉得无奈又无语,只得应声:“王爷,老奴沏的不好。”
“嗯,是沏的不怎么样。”慕容焯成毫不客气地打击他:“好好的茶都被你浪费了,这么多年,你什么本事都长了,就是沏茶的本事还是那么不怎么样。”
再次低头去品那茶,齐寿沏茶确实太过一般,可为何之前觉得那么好喝呢。
慕容焯成盯着那漂浮的茶叶看,茶雾缭绕中,好似听到一个恭谨温和的声音:“王爷请用茶。”
慕容焯成手一颤,茶杯险些被碰倒,急急抬头,却不见那熟悉的面容。
难怪这几个月觉得什么茶都没味道呢,不是因为茶没味道,是因为沏茶的人换了。
眼前似是那个孩子的身影,安静地跪在自己面前,双手捧着一杯沏好的茶,就那样规规矩矩地举着。
这两年的时间里,几乎所有沏茶的活都是他做的,那个孩子,沏的茶和他的人一样,淡然雅致,不香浓,不醇厚,但十分的清新,沁入心脾时如晨露般甘甜。
只兵书都懒得看的顾青每次见了都会说:茶如其人。能沏出这么好的茶,可见这孩子费了多少心。
除了那孩子,再也没有人能沏出那么好的茶了吧。
慕容焯成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叉放在脑后,静静想着,齐寿见他又半天不说话,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轻声唤他:“王爷,王爷。”
“王爷,茶凉了,再给您添一杯吧。”
慕容焯成点头,见齐寿倒茶,忽道:“这是什么茶?怎么以前没喝过?”
虽是沏茶的手艺不怎么样,不过多亏这茶质量太好,竟也掩盖了茶艺的不足,他还从不知道王府有这样的茶。
齐寿又给他倒了一杯递过来,偷眼瞅了他脸色,慕容焯成一瞪眼:“怎么不说?”
齐寿忙收回目光,苦笑道:“王爷,这是,是……”
“是什么是,齐寿,你什么时候也吞吞吐吐的了?”
齐寿再次苦笑,终于下定决心豁出去了:“王爷,这是三公子随七皇子西巡时带回来的,那次我们见了一个茶园,都是上等的好茶,这是顶级中的顶级,叫碧雪,本不卖的,三公子不知怎么跟人家说的,竟然欣然相送,给您带回来做寿辰贺礼的。”
慕容焯成握着茶杯,一直安静听齐寿说话,愣了一愣之后,冷哼一声:“孽障,他能耐越来越大了。”
顿了一顿又哼了一声:“本王的寿辰还用他送礼。”
明明是心里高兴,还非要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齐寿悄悄鄙视了一下自家王爷的口不对心,听慕容焯成又哼:“本王每年寿辰,那孽障都有礼物送吗?”
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齐寿忙道:“是啊,王爷,自从三公子执掌了听雨阁之后,每年都会给您带礼物回来的,您最喜欢的那副子舞大师的江山万里图,您说最舒服的那件紫色的大氅,您宝贝似的藏着谁也不肯给喝的那酒,叫什么江陵雪,还有您赞不绝口几乎天天带在身边的那把紫金匕首……”
“行了行了”慕容焯成越听心里越虚,胸口越闷,挥手打断齐寿。
“你记性倒好。”
齐寿咽了咽口水,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还是冒了出来:“都是三公子带回来的。”
慕容焯成哭笑不得:“混账,他还真是当了听雨阁的家,好东西倒是不少,以前你怎么都不说。”
“三公子不让说。”
“怎么,那逆子的话比本王的话还好使?”
明明都高兴得想偷着笑了,还装威严,齐寿又鄙视了一下自家王爷:“回王爷,三公子说,若是说是他送的,王爷定然不肯用,老奴觉得,那么好的东西,扔了多可惜啊……”
话未说完,被慕容焯成一瞪,赶紧闭了嘴。
慕容焯成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再喝一口茶,忽然觉得没有刚才那样的滋味了。
好像,好像还真是啊,那孩子在听雨阁的四年里,每年都会回来两次,除了腊月份,就是六月份,他也懒得管是为什么,难道那孩子,竟然是专门回来给他庆生的?真是,幼稚可笑,他堂堂的瑞成王,过个生辰连皇上都会送礼,还需要他专门回来?
幼稚、可笑。
慕容焯成不由自主低声骂出来,可是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舒服,他又一次神游天外,齐寿不得又低声唤道:“王爷,王爷。”
慕容焯成回过神来,却没理他,自己端着茶杯走到回廊下,明凯还在台阶下跪着,见他出来就叩头:“王爷,王爷饶了楼恕哥吧。”
慕容焯成一口茶吐到地上,这小子什么毛病,暗卫受训了这么多年,连这点眼色都没有,九五堂的人偷懒了是不。
他拧着眉头盯着明凯看,十五岁的少年身量刚刚长成,俊秀的眉眼让人看着很是爱怜,慕容焯成手下无意识地抚着茶杯,眼前的少年面孔和记忆里中那个温和儒雅的面容交织在一起。
那一天不是现在的酷暑时节,是冬日,寒风凛冽的冬日,还有不到两个月就到除夕了,院子里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那个单薄瘦削的少年就跪在雪地里,赤着上身接受着一下又一下的绞龙鞭,仰起的小脸上却依然是坚强固执的表情,自己一遍遍地质问,他就一遍遍地回答:属下不会离开王府,不会背叛王爷,属下这一生都只是王府的暗卫。
那时的少年还不到十五岁,长得越来越像他的娘亲,也越来越像他未出生之时,自己一遍遍傻笑着想象中的样子。
十七年里,这台阶下他跪了无数次,这屋里也无数遍染过他的鲜血,那样骄傲倔强的孩子,在十几年的岁月里,被打磨得水润光滑,藏起了所有的棱角。
但也只是,藏起来了而已。
那漂亮的眼睛里,那温和柔顺之下隐藏的倔强,固执得像一只骄傲的小兽。
慕容焯成想到就不由自主地想笑,但只是瞬间,笑容便隐去了。
再骄傲的孩子,又能如何,他这一生,再没有可以骄傲的资格。
看一眼手中的茶水,慕容焯成叹口气:“齐寿,去把那孽障送回明园吧。”
王爷终于大赦了,齐寿长舒口气,再过两天估计三公子就该挨不住了,到时候王爷还不把水牢的人都砍了,赶紧向外走去,生怕王爷一生气再反悔,到时候受牵连的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慕容焯成抬眼,见明凯一脸惊喜交加地看着他,摆摆手:“明凯,你也去看看吧。”
明凯惊喜之下都忘了谢恩,爬起来就奔了出去,慕容焯成却也没有怪罪的意思,还握着那被茶,在回廊下慢慢踱着步子,院子里万紫千红美不胜收,稍稍减了些烦躁之气。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直面无表情的瑞成王才轻轻笑道:“沧海,怎么才过来,明凯都跪了两天来求情,你这个做叔叔的躲到哪里去了?”
诸葛沧海脸色黑得像锅底,瓮声瓮气地说:“属下求情有什么用,王爷不想放恕儿,属下就算是跪死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还是诸葛侍卫知趣”慕容焯成打趣笑道,“行了,担心的话就过去看看。”
“属下不去”诸葛沧海梗着脖子,“属下看了心疼,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慕容焯成嘲笑地看了他一眼,“呵,这话说得跟影凉当年真像,原来他是跟你学的。”
“影凉是属下带出来的,自然和属下的性子相像,他比属下能耐,能一走了之,省得天天心疼。”
“呵,你们倒是闲得慌,能天天心疼去,以前是你和影凉,现在多了个明凯,还有尧宽,那孽障倒是好人缘。”
说到七皇子,诸葛沧海更是生气,七皇子疼恕儿,管恕儿什么事,王爷那天真是匪夷所思。
他自己生着闷气,忽听瑞成王问他:“沧海,本王还记得,你当年喜欢过一个烟花女子,对吗?”
诸葛沧海心头一震,别过头:“是。”
“可惜,那女子被人抢走,不堪负你之情,自尽了,是吗?”
那是诸葛沧海这一生最大的痛处,被王爷提起来,仍是心里酸酸的疼。
“是属下无能,害了她。”
瑞成王慢慢逗弄着回廊下笼子里挂着的鸟儿,“现在后悔吗?”
“后悔”诸葛沧海毫不犹豫地说。
“后悔什么?”
“后悔不该去爱她,属下当年不过是个小小的暗卫,没本事保护她,就不该靠近她,最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害了她。”
“是啊”瑞成王慢慢啜一口已经凉掉的茶,悠悠道:“既然没本事保护一个人,为何还要轻易地把他带到敌人的视线之中,尧宽什么时候懂得这个道理了,才算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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