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进来的刺客显然也没料到，被那荧光一晃，险些闪了眼睛，下意识拿手去挡，手还未抬起来，胸口已经被穿透，直直倒下。
缓归握剑站着，窗门大开，狂风裹挟着暴雨涌进屋里，他推了竟武去慕容尧宽身边，自己立在门口，清冽的目光冷冷扫过雨中一个个逼近的人影，下一刻人已经如鹏鸟展翅般闯入了雨幕当中。
很多年之后，慕容尧宽还记得那个雨夜，那个一身黑衣的少年，在背着自己走出了荒山野岭之后，在受了惨烈的刑罚之后，在雨里几乎跪了半夜之后，在被自己误会折辱了之后，却毅然冲进狂风暴雨中，握着一把剑挑翻了数十个刺客，暴雨冲刷着他清瘦的身子，也冲涮掉了他身上的血迹，年轻清俊的面容冷冽如冰，墨玉般的眸子里压着清湛的寒光，薄唇轻抿，手腕翻飞，发带随风飘扬，身形飘然如仙。
在包围圈中，他没有机会冲过来保护自己，却在每一次空隙当中，目光都会扫过来，看到安然无恙的自己，才会回头继续拼杀。
直到后来，慕容尧宽才知道，哪怕是在又一次的生死关头，这个被自己折辱打骂后的少年，最最关心的，都只是他的安危。
就像他之前一样，就像之后每一次风起云涌时一样。
待到那数十个刺客终于全部倒下之后，缓归歇了一歇，看了慕容尧宽一眼，心里苦笑，让你得瑟着非要弄什么假刺客吧，这回真刺客来了，还不是一般的真刺客，这样的身手，已经远非暗卫可以比的了，难道真的有江湖中人夹杂进来了吗？
慕容尧宽对上他的眼神，蓦然心虚，赶紧移了目光。
缓归正好笑着，身后又是一声破空的脆响，迅速转身迎上去，又一波黑衣人团团围过来，缓归一边招架一边蹙眉思考，怎么觉得不对，这一拨人和前一拨人不一样，虽是招招逼近，但没有一招是致命的，不攻他要害，不像是殊死搏斗，倒像是在切戳武艺，秀眉立了起来，缓归微微转头去看慕容尧宽，却见已经有又一拨的人围着慕容尧宽而去，纵使竟武也是一等一的暗卫，但奈何人太多，招架起来也是越来越吃力，只不过，为何那边的刺客各个在对竟武下狠手，围着自己的却频频放水。
再次回头，对上的是慕容尧宽阴晴不定的眼神，冷冷地扫过来，像冬日的寒冰，眼里的失望和憎恨浓浓地涌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缓归忽然明白了什么，暗道不好，是自己疏忽了，再不手软，手腕翻飞间，包括竟武身旁的刺客在内，都纷纷倒下，连一个活口都没有。
狂风暴雨下，他昂然立在雨幕中，单手持剑，脊背挺直，身上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敌人的，被雨水一道道冲刷下来，那黑衣瘦削的身影，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仿佛浴火的修罗，但看向慕容尧宽的眼中，却还是淡淡的包容和关怀之色。
慕容尧宽对上他的眼神，那眼中的丝丝温暖，触碰自己心头柔软之处，令他忽然忘记了刚才的愤怒，下意识伸出手，就想唤那站在雨幕中的少年过来，但他手还未伸直，忽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身子顿时软倒下去。
竟武还未反应过来，缓归已经闪身到了慕容尧宽近前，一手扶住他，眼中不复平静，有些焦急之色：“少主。”
慕容尧宽转过头，强压着那阵眩晕，看着缓归关切焦急的眼神，嘲讽般地勾起嘴角：“怎么，这回你该满意了不是？”
“少主”知道他对自己有误会，但缓归没有解释，一手扶着他，一手去探他的脉，秀眉微微蹙着，过了一会才稍稍舒展开来，收回手看向慕容尧宽，有些不可思议：“少主身上带着伤？”
慕容尧宽自嘲地笑了一下：“是啊，没有你三公子的保护，早就受了伤。”
他还真是受了点小伤，那天缓归去顾府之时，他带了竟武出去，途中遇到刺客，险险被划了一刀，只是一来怕婉言他们担心，二来怕齐寿知道又责罚缓归，反正伤口也不深，也就没管，没想到过了几日，那毒气竟然能通过伤口进入体内。
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缓归知道他在嘲讽自己，却也不能拿他的性命开玩笑，忽然想起来竟武打斗时定也受了伤，抬头去看，果真见竟武站在身旁，身子摇摇欲倒，只不过他练武之人有内力在身，强自坚持着。
这药物药性倒不是特别强，只是沾在那些刺客的刀刃上，毒气散发出来，侵入伤口则触发，只是他从小到大不知服过多少毒药，因此并无大事，但并不敢耽搁，伸手从腰间取出个瓷瓶，倒了两颗药丸出来，一颗塞给竟武让他吃了，另一颗正要放到慕容尧宽口中，慕容尧宽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站起身来，使劲一推：“滚，楼恕，你刺杀不成，还想下毒谋害我不成，给我滚。”
缓归被他一推，险些跌倒，站稳身形，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发脾气，像哄小孩子一样开口：“少主，少主生气，尽管责罚属下，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先把解药吃了才是。”
慕容尧宽颤颤巍巍站着，又推开要来扶他的小柯和婉言，脸色已经铁青，想是气到了极点，指着缓归几乎说不出话来，缓归直视着他惊怒的眸子，非但没有“滚”，反而迅速上前一步，抬手点了慕容尧宽的穴道，手指间的药丸迅速送入他口中，然后抚了下他的胸口，借力让药丸被咽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竟武几人都没来得及阻止，慕容尧宽睁大眸子看着缓归，气得几乎背过气去，药丸服下之后，缓归才抬起头，对惊呆了的竟武一笑：“竟武兄，感觉如何？”
“啊，啊？”竟武愣愣反应过来，动了动内力，化开药丸，竟然筋脉畅通，刚才的不适之感早已消散，他没有自家少主想的那么多，于是对缓归感激一笑，听他说：“竟武兄，少主中毒身子弱，你扶他进去，用内力驱除毒素，然后再让少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竟武点头之间，缓归已经解开了慕容尧宽的穴道，不出所料地被慕容尧宽一脚踢了过去：“楼恕，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点本皇子的穴道，还敢强喂我吃药，你不要命了。”
他气极之下，又一脚踢了过去，缓归不敢用内力抵抗，被他踢到台阶下边，跌倒在院子里，慕容尧宽指着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枉我那样相信你，你竟敢做出这等事来，你给我滚！”
他怒不可遏下，正要再去踢缓归，却猛然看见地上一块金光闪烁的物件，伸手了起来，反复看了几遍，顿时冷笑出声，抬手抓起缓归的手腕，拖着他进了屋里，将门咣当一关，反手一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楼恕，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串通贼人来杀害本皇子，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咣当一声，一块金牌被扔在地上，缓归按住胸口，集中起神智，侧头看去，眼神顿时变了。
那地上静静躺着的，赫然是顾将军府上的令牌，上面的“顾”字金灿灿的，照得人眼睛直晃。
“楼恕，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你该认得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顾大将军是王叔的结拜兄弟吧，你也是认得的是吗，那你告诉我，那天你到底是去见顾家二少爷了，还是去和顾青设计准备谋害本皇子了？”
“皇子，顾将军现在并不在府内，属下只是去见了顾二少爷。”
“是吗”慕容尧宽冷笑道：“本皇子听说，顾二少爷最擅长的就是布阵，我们在荒山里走了多久？那阵法，就是你那‘好朋友’布的吧？你倒是和他们兄弟都有交情，顾大少爷下毒还我不成，便要顾二少爷布阵来截，楼恕，你真是他们的好兄弟！”
“皇子”缓归跪正身子，微微抬头：“那日的顾晴天是假的。”
“闭嘴”慕容尧宽又一个巴掌甩了过去：“这样的借口，你自己信吗？”
“听雨阁阁主？你那日放飞的信函是要做什么？是早就安排好了人手，就等着去‘救’本皇子吧，嗯？楼阁主！”
“楼恕，这一个月来，你在本皇子面前故作柔顺恭敬，装的真是好，好到本皇子屡屡为你心软，屡屡为你求情，到头来呢，你就是这样回报本皇子的？”
缓归听他一字一句的指控，低垂下头，再没有一句分辨。
慕容尧宽气得手颤，又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怎么不敢说话了？无话可说了？”
他蹲下身，用手抬起缓归的脸，看着他深邃无瑕的眸子：“既然你对本皇子这么忠诚，那么本皇子问你，王叔派你来，是做什么的？跟踪本皇子，还是伺机杀害本皇子？”
缓归在他的手下被迫抬起脸，无惧地迎向慕容尧宽的恶狠狠的眼神：“皇子，王爷对皇子只有爱惜，属下是王爷派来保护皇子的。”
“哼”慕容尧宽捏着他秀气的下颌：“你对王叔倒真是忠心不二。”
“属下对皇子也是忠心不二。”
“你还敢嘴硬”慕容尧宽一脚踢了过去，他气极之下用尽全力，缓归感觉到自己肋下咔嚓一声，定是肋骨被踢断了，一手撑在地上，强压住胸中血液翻涌，抬手掩了口，拼命去压制咳声。
“楼恕，你真是演的好戏，说，是你胁迫了顾青，还是顾青胁迫了你？”
缓归忍住咳声抬起头：“皇子，您不相信属下，属下无话可说，但顾将军是国之栋梁，皇子不该怀疑他。”
慕容尧宽连连冷笑：“好，好，我不怀疑他，也不怀疑你，本皇子亲自去问他将军府问问，到底是谁做的。”
屋里又一次恢复了安静，门外一阵喧哗，之后脚步声响起，齐寿和齐天两人推门进来，见缓归正单手撑在地上，俯着身子断断续续地咳着，鲜血顺着指缝一滴滴落在地上，唇色灰白得不像样子。
齐天淡淡瞥了一眼，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自己坐下倒茶喝，见齐寿想去问一下，一把拉住他：“大哥，坐下，和小弟说说话，别管闲事。”
齐寿叹口气，在齐天对面坐下来，跟他说了会话，谈到今天去祭奠了当年的兄弟，齐天眼中的恨意一闪，强忍着再去打缓归几下的冲动，压抑着声音：“大哥，我还去了杜大哥府里，只是前两天老爷子去世，扶灵回老家了，只见到了杜大哥的儿子，都长那么大了。”
他刚刚说完，就听缓归急急问道：“杜大人不在宁城？”
齐天被他问得一愣，缓归自幼就做了暗卫，对他和齐寿等一直是恭恭敬敬，若是在府内敢这样插话，非被瑞成王扇巴掌不可，他倒是真不习惯，不过看到他急急问话，也想到是有要事，于是点点头。
齐寿有些不解：“三公子，怎么了？”
缓归跪在地上，略略思索一下，然后猛然站起身，身上伤口再次裂开，刚刚被绞龙鞭打过，有些针被带出去，有些针却更深地陷入肌肤，稍稍一动就险些疼得晕倒，紧咬了下唇让自己清醒下，简短解释了一番。
“刚刚七皇子拿来顾府的令牌，杜大人不在城里，现今的兵权定然交给了周穆，这几日的事，定是他们设的计。”
他简短一说，齐寿和齐天都已明白，对视了一眼，齐寿忙道：“那怎么办？”
缓归扶着墙壁站着，努力让自己再清醒一点，沉吟一下：“天叔，麻烦你现在就去将军府，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七皇子应该已经见到了周穆，天叔不用管七皇子怎么做，守护他的安全是第一位。”
齐天听他有些焦急，略一想也了解事情紧急，点点头，转身迅速离开。
缓归靠着墙壁缓了一会，听齐寿说慕容尧宽只带了竟武过去，让他照顾好小柯和婉言，自己也迅速走了出去。
漆黑的雨夜里，一个黑色的身影迅速闪进雨幕当中，如一支箭般，直奔顾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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