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毓婉读过的小说中,总有些旧家庭会这般阻挠儿女的婚事,她见多了,心中也有了主意。晚饭也没吃,告诉素兮转告父母,从今日开始绝食。那氏与佟鸿仕自然又是气又是怒,恼了好一阵,素兮劝罢了太太老爷又来劝小姐。
奈何毓婉铁了心,就是不肯吃饭,素兮只好蹲了小凳子坐在门口守了食盒,等小姐想明白了第一时间送进去。
毓婉先是坐在自己床上想了一会儿,而后将自己一些随身用的物件放进了手袋,又将这些日的盈余和手中的首饰积蓄都给父母留下,只戴上周霆琛送的手镯。她笃信今晚周霆琛一定会来接她,届时,将那些旧式的繁文缛节抛到九霄云外,一句话,她便跟定了他。
素兮守在门外,听得屋内隐隐约约翻箱倒柜的声响,知小姐被困心中烦躁,又是叹息,又是劝慰:“小姐,你还是吃些吧。太太也是为了小姐好,那周少爷我见得从心底里害怕,那样的人怎能配得上小姐?帮派讨生活多是舔着刀口过日子的,外表再风光,那也是命挂在裤腰带上,小姐,你别不爱听,我还比你大了几岁,总归是见得多的……”
屋内的毓婉心跳的极快,也不回答素兮的话,将东西都藏在枕头下,整个人穿戴整齐摊开被子盖到脖子下,幽幽的说:“你不必多说了,我铁了心是不吃的,你赶紧把吃食端走吧。”
素兮听得毓婉认命,又是叹口气:“小姐是我看大的,总是舍不得你难过,只是有时我们也需想想太太和老爷的处境。”
屋内很快没了声音,素兮趴门缝听了半晌,无奈的叹口气,摸食盒凉了,只好搬了食盒从房门前离开,门上明晃晃的铜锁映照了夜空上的月光,沉重冰冷,只有屋内床上毓婉明亮的双眼是睁着的。
法国的座钟滴答滴答响个不停,一次次敲响,一次次静音,还是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她起初还算镇定,心中默默念着,大约是他还没处理完事情。
或是并不知道杜家又来提亲了。
也对,他更不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
是不是今晚他受伤了,还是说实情办得不顺利?
莫非,他被杜允唐吓退了?不,他在她眼中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必然不会轻易退缩的。
还有一种可能,他……不会的,那么多人保护他,怎么会出意外?
思前想后将所有的担忧都思了个遍,人也渐渐恍惚起来,半梦半醒之间听得房门悄悄推开,有黑影蹑手蹑脚走进来,毓婉险些喊出霆琛的名字,话未等出口,看得是母亲。
那氏一个人静静坐在毓婉床边,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头发,一寸一寸的摸。不知何时,那氏的手心不再滑腻,变得有些粗糙了。毓婉感受母亲温暖的掌心贴在自己脸颊上,泪蕴在眼中不敢睁开,顺着两鬓无声流下。
那氏摸着摸着,碰触到那冰冷水意,手指顿了一下,又继续抚摸,又从枕头旁摸到了手袋的一角,她仿佛没感受到毓婉准备逃走的心意,也仿佛没有碰触女儿不舍的眼泪,动作还在继续,只是慢了许多,也刻意避开毓婉最软弱的泪水和临别的决心。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氏由毓婉床前站起,用手帕捂住嘴背过身去哽咽了几声,又回过头看了看疼爱自己的女儿,摸了摸她的手,将自己手上的镯子和戒指摘下来狠狠给毓婉带上。
毓婉悄悄睁开眼,看母亲的身影如同影院默剧般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心头发颤。最终那氏还是狠下心走出房门,咣当一声关上了。毓婉侧耳,那铜锁终还是没有落下。
她心中痛恸,知母亲是在故意放自己离开。她迅速将手袋放出来,悄悄走出房门,夜深人静,院子里的仆人都已深深睡去,整个佟苑陷入无声世界。
毓婉屏住呼吸,脚步加速,扑向侧门,那里也是开了锁的。她有些恍惚,不知是不是父亲用的计策,用来抓她回去。胆战心惊的四周打量一下,原本该在门房守夜的仆人也不知为何旷了工。偌大个佟苑仿佛被人为放了空,毓婉咬住下唇立即趁了花荫闪出侧门。
去哪里找周霆琛呢。周家自然是不能去的,法租界那里也不一定能见到他。除非去青龙堂,无论是死是活,是受创是平安他都会在那里,那里的人也会知道他的消息。
毓婉在街上寻了黄包车,扔了一块大洋给车夫:“去青龙堂。”
那车夫回头呲牙:“小姐,那地方,十块也不去阿!”
毓婉没了主意,将一并排等活的黄包车夫看在眼里,索性从手袋里掏出十块大洋落在掌心,明晃晃端在几个人的眼前:“你们谁去?”
八十块一辆黄包车,十块近乎是寻常百姓家一个月的用度。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一名憨直车夫拉了她一阵飞奔赶往青龙堂,越靠近那里,毓婉越是心焦越觉得车夫腿脚缓慢,好不容易来到青龙堂,那车夫远远停下畏惧的说:“小姐,你上前一步吧,我不敢送到门口的。”
毓婉无奈只好自己上前,青龙堂坐落在法租界内,一别与其他西洋建筑,府深门高,隐约倒有些佟苑的风范。只是两旁有不少巡警守卫,门口又站了几个面目凶恶的打手,见毓婉怯生生站在那儿,眼睛瞥了一下立即收回,并没答话。
毓婉上前,寻了一个看起来是主事的男子简单说明自己来意,那人听得周霆琛的名字立即紧张起来,语气恶狠狠道“周堂主是不见外人的,你走吧!”
毓婉又想起了大头,将手袋里周霆琛送给自己的手镯拿出放在那人面前做个凭信:“麻烦找一下大头。”
那人掂量一下手镯分量,知道是好宝贝,以为是贿赂自己的好物件,立即使眼色示意身边人去找。隔了许久许久,大头闻讯才一脸慌张跑出来,见到青龙堂门口站立的毓婉愣住,眼中闪过一丝说不出惊异。
被人这样盯着毓婉也觉得羞愧,虽然是新时代,但夜奔终究还是惊世骇俗的举动,她下定决心才抬起头呐呐道:“我只想见见周堂主,他是不是受伤了。“
毓婉随口一问,大头险些跌倒,当真是仙女能预凡事?佟小姐怎知周堂主遇袭?大头还在想怎么妥过去这事,忽然抬头看见不明人影在街角晃动,他立即将毓婉拽到自己身后,一枚缠了火油的玻璃瓶随后而至正砸在大头胸口。不知从何处冒出数十人掏枪向门口巡警和打手们射击,大头被燃烧瓶击中整个人的衣裳呼啦一下点燃开来,毓婉惊得连忙用手袋去拍打他,但火势极猛,根本灭不掉。
很快枪声引起青龙堂内部,又冲出几十人掏枪还击,噼噼啪啪响作一团。毓婉不知被哪个人用力拉到一边,跌在地上崴了脚踝,眼见大头还在火中痛苦挣扎,毓婉咬住牙爬过去,半跪着用手袋不停的拍打大头的身子,很快,火苗燃到她的身上,她惊得尖叫,立即自己躺在地上打滚。
火被熄灭,但枪声还在,街面拐角又冲来数十名日本浪人手持各类棍棒枪支扑过来,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毓婉手腕被火灼伤疼痛剧烈,见这般情境只能求生逃开。可负伤的脚踝很难吃力,就在她准备起身向前的一刹那,有人扑到她的身上,又将她压倒在地,热热黏稠的血液仿佛是被砸碎的番茄溅在眼前,泛白的双眼正死死盯着她一动不动。
是那个接了她手镯的男子。
一秒钟前还在鲜活的生命,此刻正死在自己身边。
毓婉全身染满了血,尖叫着向外爬,声音惊动开枪的人,立即上前一步将冰冷的枪口对准毓婉的太阳穴。毓婉缓慢的昂起头,绝望盯住眼前面容凶狠的刽子手,嘴唇惨白发抖,整个脑子一片空白。这样生死场面她如何见过,只能傻傻等死。
那人手中的扳机扣动,毓婉紧紧闭住双眼……有人不由分说按住毓婉的身子,子弹嘭的一声闷在身体里,似乎并不那么可怕。
“你怎么来了!”一句责问含了太多情绪。懊悔,愤怒,欣喜,还有一丝险些失去的惊恐不安。
毓婉睁开眼,人已被周霆琛搂在怀里,幸而他将那人的手腕以木棍先行打断,枪也顺势飞了出去,子弹更是偏离了毓婉的头。
他们身后枪声大作,警笛长鸣,小胖搀扶着受伤的大头走过来,两人掩护周霆琛和毓婉回青龙堂。他们身后一片厮杀声,毓婉除了颤抖抱着周霆琛的胳膊,根本连话也说不出。
几人从混乱里逃出,青龙堂已有人出面打点此次日本人挑衅行为,毓婉被周霆琛带到房内。这个房间宽大,家具硬朗,看起来便是他的居处,没有药味,没有纱布绷带,她松口气,忽然感觉掌心一片热黏,她吓得魂飞魄散,想起那个死在自己旁边的男子,连忙扯了周霆琛的衣襟:“哪里伤了,到底是哪里伤了?”
心急,泪顿时落下,止也止不住,周霆琛却紧紧抱住怀中躁动的人,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只低头胡乱检查她的:“你究竟是哪里伤了,怎么不知道逃的?”
声音被他压住,毓婉不满的叫了一声:“霆琛!”
周霆琛愣住。素日里向来冷静的他,今日也是不可避免的胡乱担心了,也许毓婉不会知道,当他看见心爱的女人爬在血泊之中被人顶了手枪,心轰的一下冻成冰的滋味终生难忘,痛至骨髓。那种仿佛被刀子剜心般的感觉几乎瞬间要了他的性命。
他收起眼底的担忧,又恢复往日的阴冷:“你到底哪里伤了?”
毓婉怯怯的说“脚踝崴了,只是刚刚死了一个人,我……”她忽然想起手镯还在那人手上,连忙又往外冲,周霆琛一把将她拉住,她却喊:“你送我的手镯还在他的身上,你送的……”
周霆琛将毓婉抱住,轻轻拍抚她的后背:“我派人去拿。”
毓婉点点头倚在他的身上,抓起身边染满血迹袖口,轻轻掀开,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疤落在眼底。
**************************************
记者手记:
一切准备完毕,我们即将登上前往北京的2550次列车,佟老太太的精神出奇的好,她甚至无需我们的辅助开始进食。
也许,即将到来的结果对她来说,有着超乎寻常意义的重要性。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候很葱白混道上的男生,长大后觉得,谁嫁他们谁就惨了。。。(黑色会里的雷震子除外。)
即使毓婉是女主也不能免俗。(她是奈奈太奶奶的原型。。。所以没奈奈幸福。)
(https://www.mangg.com/id14189/8021756.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