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张水蓝色的薄羊毛毯轻轻盖上庄希贤,庄美慧看向天生,示意他坐。
天生后退一步,在侧面的沙发上坐下。
庄美慧看出他的拘谨,脸上带上笑容,慢慢说道:“谢谢你把她带回来,我的女儿吃苦了,我都不知道她带你们是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天生连忙站起来:“我们也……”庄美慧明着是在说庄希贤,可是却不无指责他和天养的意思。想解释他们也不知情,那样就是在说庄希贤,于是闭了嘴。
庄美慧摆手示意他坐:“你这孩子,我只是想谢谢你一路以来这么照顾希贤。”
天生连忙说:“我们一起长大,我当她是我妹妹。”
庄美慧微微笑了一下,看向熟睡的庄希贤,拉了拉她肩头的薄毯,如最慈爱的母亲,却没有接天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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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从楼上的起居室走下来,客厅里范希晨正抱着范子涵在玩,范希晨看到他下来,抱着子涵站起来说:“轮到我们了。”说着把儿子架在脖子上,三两步上了楼。
天生看了一眼天养,两人默契的向后花园走去。
平整的草坪堪称辽阔,天生套上大衣,竖起衣领,叹了口气。
天养看他表情郁闷,不由急问道:“夫人埋怨你了?”
天生摇头:“她哪里会埋怨人,就算真的埋怨,像我们这种直性子的也听不出。”说完笑了下。
天养跟着笑起来,一语双关的说道:“夫人什么都好,但是心里……还是老派的想法。”门当户对的门第观念很重,甚至是阶级观念也是根深蒂固。
“所以我从来也没有奢望过。”天生看了一眼天养:“我真的只想希贤好。”
天养搭上他的肩头,两兄弟沉默的向前走,他们一家人都在靠庄家吃饭,不止他们俩,甚至包括他们的亲戚,亲戚的朋友,朋友的朋友,都在庄家有股份的公司上班,只要庄美慧一句话,可以决定无数人的去留,已经形成了巨大的利益链,所以他们,怎么可能去挑战庄美慧的权威。
虽然她一向温婉,可是每一个人都知道庄希贤才是她最在乎的人。
只是这次庄美慧有意思要庄希贤回来,他们却拖了将近一个多月,庄美慧大概有些不高兴。
以前她并不曾像今天这样。
不再想不开心的事,天养问道:“那你怎么回事?不是应该过几天才回来,怎么突然就提前回来了?”
天生闷声说:“再别提了,希希和简亦遥闹别扭了。”
天养心中“突突”一跳,下意识不想再问,两人闷声走着……一直走到院子的另一边。
天养远远看着那边的一棵大树,停下了脚步:
树上挂着一个秋千,秋千在风里晃着,不是什么精细的样子,一看就是外行的手工活,粗粗的麻绳下面吊着一块磨得溜光的木板。
秋千的麻绳上挂着一块不大的木牌此时也在跟着晃,木牌上隐隐斑驳几个歪七扭八的中文字:庄天生,庄希贤,庄天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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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最有情而最无情的。
庄美慧推开镀金弯柄的门把手,走进庄希贤的房间。
宽大明亮的卧室还保留着儿时的样子。
房间里飘荡着欢快的生日快乐歌,来自庄希贤小时候的游戏室。
庄美慧踩着地毯轻轻走过去,庄希贤正穿着睡衣,背对门坐在地毯上,庄美慧向侧边挪了一步,看到她正在聚精会神玩一个玩具。
在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娃娃屋旁边,现在放着一个一米多宽的新玩具,是一个舞台,舞台上有两只花栗鼠,她手上还有一个,此时她正拿着一件小衣服在给上面套。
庄美慧轻轻唤她:“希贤。”
庄希贤抬头,看到妈妈一笑:“妈妈你看我的玩具漂亮吗?”
一时间,庄美慧好像回到了女儿小的时候,她走过去,看清庄希贤手中的花栗鼠,舞台上的两只一男一女,男的抱着电脑。
她手里的这只,正被她套上小西装。
“你做的吗?”庄美惠拿起地上的小裤子明知故问。
庄希贤点头,而后飞快把花栗鼠递到庄美慧面前让她看一眼,骄傲的说:“这玩具是他做给我的,现在我给花栗鼠做上衣服,不过不给他看。”
庄美慧心中一痛,眼睛就酸了,自己的女儿,就像一只不知所措只知道磨爪子的小猫,却不知磨好了爪子可以去抓谁?!
“希贤,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回来吗?”庄美慧突然问。
庄希贤点头:“想和我说你和爸爸的事情对吗?”说话的时候,她正在专心的给花栗鼠系纽扣。
既然这么喜欢人家,为什么会成了这样?
“希贤,你一般都会照顾别人的想法,为什么这次会这样?因为你知道他对你好你才这样的吗?”如果可以,父母也是愿意帮子女充当恋爱顾问的,庄美慧尤甚。
庄希贤却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又不是因为他对我好才和他在一起的。”
庄美慧问:“那是为什么?”
“喜欢他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对我好,也没想那么多,可是后来在一起了,他是我喜欢的人,我也没有想过他是不是对我好,反正……不是他对我好,就是我对他好。”庄希贤说。
她对简亦遥的心思一直单纯,却没想过,自己的不计较,就成了某种程度的不重视。
庄美慧看着她,如同每一个深爱子女的父母,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避免自己的孩子在感情上受伤害,纵然自己愿意替她承担一切,却也无法帮她在感情上成长。
她看向庄希贤放在桌上的手机,上面的那颗钻石依旧闪闪发光,庄美慧忽然说:“希贤,陪妈妈去祠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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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家的祠堂,当年由庄老爷子亲自督建,坐北朝南,前后两进院子。
屋后是一望无际的枫树林。
庄希贤以前不常来这里,每年过年被庄美慧硬是带着来应个景,在平时非忌日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次来。
“你这次也回帝港城了,再来这里有没有觉得不一样。”庄美慧示意,旁边拿钥匙的工人打开了祠堂的大门。
庄希贤看着工人手上的锁头,第一次发现,这把锁,看上去都像是有年月的。
庄美慧微微一笑,解释道:“这把锁,就是庄家以前在国内祠堂门上挂的,后来牌位被居家迁移的时候请了过来,可是那房子,终究是没留住。这把锁带来来,屋里正堂的梁柱那些,却都是按照当初庄家在国内的祠堂仿建的。”
庄希贤仰头看向上面的带着精美绘图的房梁,“我听说很多祠堂是不许女人进的,为什么我们家的可以?”
庄美慧笑了一下,摆手示意工人出去,看到祠堂的门关上,她才正色道:“谁有话语权就可以决定谁能进。男人当家的时候自然可以说女人不能进,可是咱们家……”庄美慧看向庄希贤:“现在当家的是我,以后是你!”
庄希贤说:“妈咪你忘了我的哥哥。”
庄美慧却拿布开始擦香案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像在回忆往事,片刻她说:“庄家早年逃出来的早,所以得以保存这些,这些庄家历代的牌位,每一位的故事,我们家都有记载,这就是一种传承。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没有和你父亲签字离婚?”
庄希贤静静点头。
庄美慧说:“是你外公的意思,当年他和范老爷子有约定,老一辈的人都是那样,重情重义,因为早年庄家在出逃的时候,得过范家的帮助,这些东西……”她手指向上面成百块牌位,“这些能保存,当初有他家的功劳,所以才有了后面的约定!”
庄希贤看着上面那些牌位,以前觉得只是没有生命的牌位,这时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那是责任。
庄美慧却淡淡笑起来,语气很怀念:“那时候的人都是那样,有时候为了一句话,就是一辈子。喜欢一个人,不幸分开了,也会思念一辈子。”
而显然,范立坚不是这样的人。
庄希贤好像忽然明白了庄美慧的悲伤,她是在美国长大的,甘愿听从家里人的意思回去和范立坚成婚,不过是为了一个承诺。
庄家先祖重情重义,庄美慧不愿违背,却没想到遇上一个无情无义的。
“其实爸爸他也不是无情无义,就是耳根子太软。”庄希贤说道,不是想为范立坚开脱,只是想安慰庄美慧。
庄美慧却收起笑容:“他的事情,早已和我没有关系。”夫妻在一起时,自然互敬互爱,可是如果一方背叛了,那就真的如同摔坏的瓷器,再也无法修复。
只是想到当年,依旧意难平,庄美慧当年不明白,那个比不上自己一星半点的女人,怎么可以和自己一样,得到那个人的温存,那个人的热情,那些,只可以是属于她的东西。
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夫妻从来就不可能是一体。
那时候的自己,现在想起来依旧是耻辱的,竟然为了那样的男女,把自己逼出了抑郁症。
可是现在知道了徐箐背后的阴谋,无奈的就只剩下唏嘘。
不知该怪谁?
“只是一样,希贤,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值得你为了他委屈自己。”庄美慧忽然说:“你喜欢的人更加不可以。”
庄希贤一愣,庄美慧这是在说——简亦遥?!
“希贤,妈妈曾经想劝你,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有自己的骄傲,不会轻易向别人低头,当然,从小到大,也没有人令你觉得需要低头,可是人家的孩子也许一样,而且,他一定很爱你才会生气离开。”
庄希贤看着庄美慧,她的脸上是平时内敛的傲气,这样冷声说话的时候,令庄希贤无端心慌,庄美慧并不是想要夸奖简亦遥,她知道。
果然就听庄美慧又说:“只是作为一个男人,这样的度量也太小了,为了这样的事情,就留下依旧处在危险中的你,这样的深情,不要也罢!”
庄希贤刚刚拿起几支香,听到这话手上一使劲,香就断了。
掉在祠堂的青石砖地上,她楞楞的说不出话,庄美慧说的对吗?
庄希贤知道是对的。
这些天她其实不敢想,她一想脑子就乱了,她总会想到那个清晨,她和他坐在酒店的窗前吃早餐,他看着翻报纸的自己说,有没有觉得咱们这样相处的方式有问题?
她那时候不明白,后来不知怎么就忽然想到了,他其实只是想和她说几句话吧。
她为什么没有依恋的走过去搂上他的脖子?
其实她也会的,可是她为什么那时候没想到要去做?
庄希贤忽然伸手捂上脸,泪水不受控制的从指缝里渗了出来,心中竟然是越想越伤心。
现在妈妈也要不喜欢他了,如果庄美慧不喜欢简亦遥,她是不会不顾母亲反对的。没有母亲,哪里有自己。
可是,她现在满心满脑子都是以前的事情,以前总想着报仇,想着要好好的工作,改造公司的计划被想了一个又一个,可是现在,已经提不起兴趣想别的,只觉得那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这种情绪已经变成一种难耐的渴望,她好想像那时候一样,被简亦遥搂在怀里。除了他,谁也不行!
有些话,她也只想对他说,除了他,谁也不行!
庄希贤迷茫而恳求的说道:“妈妈,我爱上他了。所以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分开。”
庄美慧却没有搭话,而是忽然把庄希贤的手机放在香案上:“你和Jake青梅竹马,他对你这么好,其实我更想你和他在一起,他因为你一句话才去做了医生,你不觉得他更爱你一点吗?”
庄希贤抬头呆呆的看向庄美慧,脸上还挂着泪珠:“可是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我都没有爱上他,我,我要去问问简亦遥,看他是不是一样爱我。要是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了。”
庄美慧摇头,又抽过几支香,数了一下,留下六支点上:“你记得,没有任何男人值得你委屈自己!来和妈妈磕头。”
庄希贤跟着庄美慧恭敬的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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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小姐已经平安到达机场了。”
庄美惠点头,右手搭在茶几上,涂着珍珠色指甲油的手指挨上茶几上的一封信,她拿了过来,打开看了看,信上的字迹俊秀而飘逸,她的脸上露出笑容。
“这孩子很好,只是大概某些方面希贤不懂得欣赏他,不过看字迹,是个懂事大气的,他应该会包容希贤吧。”她把女儿骗去,希望那个人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庄美慧最是了解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好东西太多,对她好的人也多,所以她对人有礼貌,却不懂得珍惜别人“深刻”的情义,就如同这封信上写的。这字体,她的女儿根本就看不懂。
不过现在这年代,情义,还有几个人在意。
好了,坏了,抱在一起不分开就是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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