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粮车合并之后,宁云晋便一头钻进了马车,不再待在外面吹风。他这一次正式的官职应该叫粮草督运,是负责监督一路上的行程与日期的。
有太子同行,阵仗自然不能太过寒酸。文禛直接调了两千骑兵和三千步兵作为护卫,其中还有一个火枪队。这只部队的任务除了压粮之外,更重要的自然是保护鸿明的安全。
而率领这只部队的人则是宁云晋的熟人,穆丹书。
穆丹书这个曾经的小胖子,在上次战争中混了一圈回来,不但长高了,身上的肥肉也成了肌肉,看着跟铁塔似的,若不是脸上还带着憨厚的笑容,宁云晋差点认不出来。
他是宁云亭的大舅子,说起来两人也算是姻亲。光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文禛这样安排还是为了方便自己行事,毕竟要是个军队的老油条,自己行事就难办多了。
从北京前往归化城,大约五六百公里,如果是在现代社会,八个小时就到了,快马的话只要四五天。但是像他们这样押运着粮食前进,速度实在慢得惊人,一天能走二十公里就算速度快的了,这批粮食要运到归化起码要一个月时间。
宁云晋以前带过兵,自然不会脑袋一拍随便乱定,他计划从北京到大同都用极限速度,要求每天至少要行军二十公里,等出了大同以后,每天改为十公里。
穆丹书对他这个要求有些为难,毕竟士兵们还好,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行军,但是那些民夫肯定会承受不住。
宁云晋只得分析道,“从北京到大同这一段,有修缮完好的官道,而且不会有受袭之忧,咱们辛苦点赶一赶,应该没问题。每批民夫咱们只用一到两天,然后快马到前一个县城重新雇人便是。等到出了大同,速度肯定不能这么快,而且越靠近归化咱们越容易被大商袭击,为了能尽快将这批粮食运到,只能把进度提前赶出来。”
听他这么一说,穆丹书也觉得在理,他打趣道,“我只当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没想到对于带兵打仗也挺有一套嘛!”
宁云晋嘿嘿笑道,“咱也是看过几本兵书的嘛!孙子的军争篇早就说过,卷甲倍道是不可取的。”
“说不过你。”穆丹书比宁云亭还讨厌看书,从小就是提起读书就头疼的性子,连忙摆手道,“你觉得行就依你的。”
两人商定之后,便将议定好的行军方案拿给鸿明过目。
鸿明哪知道这些,他虽然觉得这个速度慢了点,但是见这两人都同意这个方案,便点头同意了。他虽然不懂的事情很多,却牢记着文禛跟他说过的,身为上位者最重要的是知人善用,最忌讳的就是不懂装懂,所以并不胡乱插手。
事实证明宁云晋的这个方案很不错,日行二十公里虽然行程紧张了一些,但却并不是没办法达成。有太子这尊吉祥物在,他们尽管每隔一两天就换一批民夫,但是所过之处的官员都十分配合,甚至有机灵的已经打听好他们的路线,往往是借人的命令一到,民夫就已经准备好,直接就能带着上路。
一路急行军赶到大同之后,宁云晋才安排所有人原地休息半天。毕竟这样的行程,除了那些骑兵稍微轻松一点,所有的人都累到不行。
掐指一算他们已经出来了足足半个月,宁云晋在这天终于接到了第一封家书。
信是搭着传送前方战报的士兵一起来的,那士兵将一厚一薄两个信封拿给他的时候暧昧的笑了笑。
宁云晋满头雾水的看着那两个信封,厚的那叠他只是扫上一眼就认出那是父亲的字体,不用说是家里寄来的。
等到拿起薄的那个信封,他顿时黑线了。
原来那信封并不是纸,而是白色的丝绸,即使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奔波,还带着淡淡的香薰气味。
宁云晋看着手上这信封,真是如同烫手山芋似的,难怪那士兵会笑得那么暧昧。
这样的寄信方式来自与族中的一个典故,曾经有一对相恋的男女,由于女子不会写情诗,就找人寄了一方洁白的丝绸素帕给自己的情人。她的情人拿到那方素帕之后,便道,横看是丝,直看也是丝。之后这故事就被编成了山歌,歌曰,横也丝(思)来竖也丝(思),这般心事有谁知?
这个故事流传开来之后,族中便有不少姑娘小伙儿用这种隐晦的办法诉说相思。
宁云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谁寄过来的,虽然心里如同有十只猫在挠着,很想知道那人写了什么内容,但是还是囧着脸将之放在一边,先拆开了宁家那封。
宁家的信之所以厚是因为哥哥姐姐老太太、甚至连宁巧萍都各写了几张纸,虽然不外乎是问候他的身体可安好、伤势完全恢复没有,但是家人们的关怀还是让宁云晋十分开心。
而宁敬贤的那封自然是最厚的,除了那些关心的话,还告诉他了一些京里的动态。信上写得并不是很详细,只是粗略的提到了一些,但是仅仅是那么几句话,就为宁云晋勾勒出了京城官场如今的局势。
如同宁敬贤猜测的那样,文禛确实是同时对左师家和安平家下手了,这一次他针对的人分别是左师平林和安平百川。事情的起因是安平百川手下一名御史参左师平林收受江南盐商贿赂十万两,同时还参他截留崇文门税金近二十万两。
左师平林身为国丈又为户部尚书,还有一个当内阁首辅的爹,从来都不缺人的孝敬,再加上他也不是低调的性子,实际上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肯定不止收了那么点银子。
这事情奇就奇在一个小小的御史怎么敢公开参他一本!
不过参人的这个御史的简历一调出来,众人就悟了!这人是安平百川一手提拔上来的,一直当做得利心腹培养。既然是两个前国丈之间的问题,虽然引起了不少注目,但却没人会觉得左师平林会被这样的事情扳倒。
可对左师平林来说这确实面子的问题,不出三天他就反参了安平百川一本。
安平家在五大家中算是比较低调的,特别是安平百川这个家主自从坐稳了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一位置之后,更是行事格外谨慎,按理说是很难找到他的纰漏。
但是左师平林却参的是他给少正其和李连珠送重礼,并且连礼品是什么都写了出来。
这便牵涉到了当年让文禛恼火的一桩案子!他的两次继后都是由少正其和李连珠负责卜算的,安平百川为什么给这两人送过重礼,只要发散联想一下就能猜到其中的缘由。
见着两个前国丈的事情越闹越大,甚至还牵连到了自己身上,于是文禛借着恼怒,对两人各大五十大板,同时将他们削爵一级,官降三级留用。
宁敬贤并没有对这件事情做任何分析,宁云晋却从中看出来其中必定有着文禛的手笔。毕竟只要看看这事最后谁的得益最大就知道谁是幕后之人,不用说,只有文禛。
随着太子与二皇子的年岁渐长,围绕在两人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身为皇子出宫不易,他们在外面的代言人自然就是这两人。这几年他们已经发展了不少亲信,让太子党和二皇子党渐渐壮大起来,隐隐形成了一股势力,在朝中相互打对台。
宁云晋对于文禛会选择在大战开始前对两人给予警告并不觉得意外,如果换成自己在那个位置上的话,明明还不到而立之年,而且年轻体壮,就已经有人替儿子惦记自己的位置,只怕早就心里又不爽了。
如果换成平时,可能还会让他们继续折腾下来,当做磨炼儿子的磨刀石,可是文禛马上就要御驾亲征,如果不杀一下他们的气焰,哪里敢轻易离京!?
看完父亲的信之后,宁云晋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拆开了文禛寄来的那封。信中只有两页纸,一页是用朱笔画的几个虚实箭头,每个箭头的起点分别写了一个地名,最中间的那个实心箭头恰好是归化。
虽然文禛并没有写明内容,但是宁云晋立刻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出兵图。除了最中间的归化,左边的箭头实心为宁夏,虚线为西安,右边的箭头实心为宁古塔,虚线为盛京。
还真是大胆,难道不担心这信件被人截获!?宁云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打燃火折子,将这张纸烧掉。
处理完那张纸之后,宁云晋才去看另外那页写着字的。上面的内容并不多,文禛写到下月底他便将会亲征,并且提到前一批运粮队在阿拉善附近遇袭损失惨重,大商现在缺粮严重肯定会打这批粮食的准备,让他多注意安全。
宁云晋望着那张纸愣愣的出神,文禛知道自己的本事,即使遇到危险,他若是存心想跑也不是跑不掉的,自己需要注意安全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要拼死保护太子的时候。
他们这一批运粮队比之前的护卫多了一倍,而且又有太子同行,必定是备受关注的。若是大商的人真的要来,出兵必定不会少。
而太子毕竟是未来的主君,自己是臣,真要出事了首要的是誓死保护鸿明。文禛让自己多注意安全,岂不是将太子的安危放在了自己手里。
他舔了舔嘴唇,眼眸微暗,还真是信任自己呀!居然不怕自己趁机弄死太子!?
刚刚将那封信收好,营帐外就传来了秦明的声音,“公子,高总管来了。”
来的人是高可,太子这次出门只带了他这一个贴身太监。他一见到宁云晋,便着急地道,“宁大人,太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有事相议。”
宁云晋瞥了他一眼,见他的神色有些惶惶不安,顿时心中便明白了一二。既然自己都收到了这些内容,鸿明那里自然也不会少,先别说左师平林出事的消息会让自己那太子弟弟心里怎么想,光是即将面临的危机只怕就要让他心中担忧不止了!
他跟着高可走进太子的营帐的时候,鸿明正捏着一张纸焦急地来回踱步。
“宁云晋你来了?快快,你倒是说说看,咱们该怎么办是好?”鸿明说着将手中的纸塞到了他手里。
宁云晋不急不缓地展开那张纸,发现上面居然是紧急军报。上面写到在乌兰察布和包头附近都曾经看到过大商骑兵的踪迹,更提到蒙或放出豪言说要擒获大夏太子。
军报上详细的写出了如今蒙或的兵力分布,他们已经占据了乌拉特旗,五万大军除了有一万驻扎在那里,剩下的一分为二,隐匿了行踪。按照他们的行军路线,猜测可能一部分准备攻打五原县,一部分准备攻打固阳县。
固阳县距离归化非常近,快马奔袭只要一天不到的时间。若是他们存心想要伏击这支行动缓慢的运粮队,并不是没有机会。
从出了大同之后一直到归化这段距离都没有像样的城池,也没有关口可以抵御骑兵,这就意味着离开了大同,宁云晋他们就会曝露在危险之中。
鸿明虎着脸,强作镇定道,“你怎么看?”
宁云晋瞥了一眼这个装模作样的弟弟,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到底还是个没经历过战火的小孩,听说可能要面对两万大军心里就慌了。
“太子殿下,微臣倒是有一个主意。”
鸿明忙道,“说来听听。”
他们这一行只带了一副地图,就在太子营帐里面。宁云晋指着墙上的地图道,“通常去归化有两条路。为了方便一般会选择经过凉城县直抵归化。若是骑行,则是先绕道乌兰察布,再到归化。”
自从得知手中的军报,鸿明就一直在琢磨着地图。不用看他都知道凉城县四面环山,地形复杂,虽然从地图上看是直线距离,但真要是走起来,不一定会比绕道乌兰察布快,毕竟他们带了这么多辎重。
他们的原计划是从凉城走,毕竟比起人烟稀少的乌兰察布,在凉城县更方便招民夫。
“你的意思是我们改走乌兰察布?”
宁云晋摇了摇头道,“不,微臣的意思是收起太子仪仗兵分两路。这样一来对方摸不清虚实,即使要伏击也要再次分兵。”
鸿明顿时犹豫了,“我们原本就只有五千兵马,若还分兵,真的遇到大商的骑兵又怎么对付得了?”
“太子殿下,打仗的时候不能这样算。从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以少胜多的战事呢!”宁云晋指着地图上的凉城县道,“这里四面环山,我们可以沿着山道走,虽然行进速度会慢一些,但是却也将对方骑兵的优势给撇除了。我们有辎重他们没有,一旦相遇只要依险固守、点起狼烟便可以等到救援。”
他一说完鸿明就皱起来了眉头,鸿明虽然没打过仗,却也是习过兵法的,这样的方法听起来不错,但是若是救援不及或者守不住阵地就会成为被围困的孤军,怎么都觉得这是无奈之举。
宁云晋瞥了一眼他的神情,心中暗笑,接着又指着乌兰察布的位置道,“若是绕道于此,便可以与这里的驻军汇合,请他们协助将军粮押送到归化。这样一来有大军护送,量大商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听宁云晋分析完之后,鸿明陷入了沉思,他又问了几句“该如何分兵”“又该如何掩藏自己的行踪”,接着便道,“孤要好好想想。”
宁云晋出了营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就不相信鸿明能想出更好的办法,若是想完成这个任务最后多半是要分兵的。时间紧迫,他便直接前往穆丹书的营帐,去商量分兵的事情了。
太子出行自然不可能一个谋士都不带,他走后鸿明便将高可将沈吕功叫了进来。
沈吕功虽然受到当初陈立言事情的影响,但是他跟随太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沈家也算是受害者,因此并没有失去宠信。
沈家也是跟着太祖打江山的,虽然沈吕功这一代的人并没有上过战场,但该懂的也都懂。他听完太子的陈述之后,沉吟了片刻,便道,“太子殿下,不得不说宁大人这个办法是最好的!除非放弃这趟差事,否则无论如何都是要往归化走一遭的!”
“怎么可能放弃。”鸿明生气地一拍桌子,“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的,放弃的话孤的颜面要往哪里放。”
沈吕功自然也是支持他继续完成这次的差事,他眼睛珠子一转,“要微臣说,宁大人其他的点子都不错,但是收起太子仪仗这点不妥。”
他顿了顿,说道,“毕竟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趟运粮是太子殿下您做的监军,若是将太子仪仗收起来反倒像是怕了大商似的。不如索性将仪仗也一分为二,您与宁大人年纪相仿、身材相仿,如果让他扮作您,不是亲近之人绝对发现不了,这样便可以掩人耳目。”
“让他假扮孤……”鸿明有些迟疑。
沈吕功忙道,“特殊时期自然要有特殊做法,即使是皇上也会谅解的。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正合兵法之道。”
这厢他们两主仆才刚刚商量完,宁云晋与穆丹书那边连兵马如何分配都已经快研究好了。
走凉城的一路,分五百骑兵,两千步兵,走乌兰察布的一路则分一千五骑兵和一千步兵。辎重粮草则三分之二交由凉城一路,毕竟他们的速度慢,万一遇险也可以靠着这些物资固守。另外三分之一则分给另一路,他们的行动速度快,带多了辎重反倒成为了拖累。
不出宁云晋所料,鸿明果然选择了走乌兰察布这一路,毕竟只要赶到那边就有大军相互这一点,听起来都要安全得多。太子有自己的亲兵首领,自然不愁人带兵,于是他与穆丹书则只有选择走凉城这边。
隔日,他们这一行人从大同整装待发,等到行处十里之后,大军一分为二,每边都有一副太子仪仗,朝着不同的方向各自前进。
这次出行一切从简,鸿明本来就没有带全所有仪仗。不过华盖、传教幡、告止幡、信幡、绛引幡、五色龙帜等却一样不少,而且还有都有备用的,正好拿出来就是一套。
唯有太子的车驾是特殊定做的,要想一晚上复制出来很难。最后只好将这辆车放在大同,然后紧急从大同守备那里征来两辆华贵的马车,然后再进行改造。
轮内车心加上抹金铜钑莲花瓣轮盘,轴首左右各用铁辖拴以抹金铜钑龙头管心装订,咋一看到也是以假乱真,不是熟悉礼制的人一下子根本分辨不出来。
宁云晋躺在莲花坠石软座上,望着马车内的那些秋香色帷幔或者色线,闻着醉人的熏香,虽然是坐在山寨的太子车驾上,也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原来这便是当太子的感觉呀!”
穆丹书跟他同坐一车,正要商量迎敌的事情,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倒是慎言一点!”
“这不是只有你在吗?”宁云晋嘻嘻笑道,“难道你还会去像皇上告发我不成。”
“我到是不用去告发你。”穆丹书没好气地道,“我只怕你没命回京呢!大同那边故意有人传出消息,说是太子从凉山走了。咱们这么慢的速度,东西又多,遇敌的可能性最大。”
“切。能不能先让我好好享受一会儿,别提这糟心的事情。”宁云晋无奈地道,“你可真是没趣。”
“我这不是急么!”穆丹书对他毫不紧张的德行实在觉得无语。
“急就去上茅房,我又没拦着你。”宁云晋眯着眼睛惬意地道,“再说了,要是那蒙或敢来,咱们就想办法将人吃下。辛辛苦苦跑这一遭,我可不想只是压趟粮食,总是要带点战功走的。”
被他调侃了一通穆丹书也不生气,他同样是个不怕事的,瞪大了眼睛,惊道,“你居然还有这个心思,快说说该怎么办!?”他猛地一拍大腿道,“那干嘛还将太子支走,弄得咱们要被迫分兵。”
宁云晋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只要一想到咱们不用拼死保护太子,我就神清气爽了。”
“够奸诈!”穆丹书顿时悟了。毕竟丢了粮草不会掉脑袋,但是弄丢了太子那可就是死定咯!
作者有话要说:某人要玩脱了,文桑记得速速来英雄救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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