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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气凌厉,扑面而来。
一记迅捷的跳转,她掠至榻后,手杖横于胸前。虽无任何防御之技亦无可自保的武器,但那股戒备的姿态却一点也不输给那些专长攻击的职业。
喵喵也同时跃前,挡在她身前,弓起腰,蓄势待发。
她的指尖还拈了那几枚药丸,心里盘算着有多少机会能够使用出来。
“倒是警觉得很。”低笑着赞叹。
一切仿佛忽然停止,那些杀气那些怒意,仿佛在来者说话的空儿消弥得一干二净。
她仍然是保持着原来的姿态,一点也不放松。死死盯着门的方向。心里隐约知道,也许,就是那个人——
黑色的描了银色绣边的斗篷,暗杀者之面罩遮住了半张脸的轮廓,只一双银色的眼睛毫不掩饰锐利的视线。
她抿紧了嘴,并不开口说话。只消一眼,便可以看出他的身份。——那斗篷左胸处极精巧的谁与争锋的会标,较之唐逸凡的副会长会标还多了一枝箭穗。除了正牌会长,不会有别人有资格缀上这样的标记。
她暗暗叫苦,都已经难得屈服地愿意躲开这个人。但还是被寻上门来。但也是正常,毕竟她所居住的地方是他的领地。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个房间。”几乎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只见人影翩翩,他已经近在她身前三尺远处。也不前进,但她知道,以他的等级和阶数,即使隔了一丈远,秒杀她这样的无名小卒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飘逸公子加我入会,安排在这里的。”既无法抵抗他的力量,索性也不防备了,她弯腰抱起一直在低吼嘶叫的喵喵,安抚似地顺它的颈背。人一般对于无抵抗能力的人反而更容易接受,她不希望喵喵的不同引来他的怀疑。
“飘逸从来不主动加人。”他凝眉,银色的眼里更似锁了万年冰霜,往前走了一步。
她后退,指间的药丸愈是捏得死紧,薄薄的蜡衣几乎都要捏碎。“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你的会员。”
他冰寒的目光一直投注在她身上,定定地看了一会,似乎是在找出她的破绽。未几,目光里的寒气褪去少许,“本会不收二阶以下的人。”
“直接收来二阶以上的也未必和你一条心。”她却是反唇相讥,——当然,她从来没和这个妖怪会长一条心过。若不是唐逸凡在这里,她估计是一点留恋也不会有。
他目光一凛,狭长的眸眯成银色的线,“这不劳你关心。不管你加进来的理由是什么。现在我已经回来了,你最好自己走。”
被迫害综合症他要么得了。她的好耐心几乎已经消磨干净,这个人,她已经尽量放低姿态,尽量调整心态和他对话试图沟通试图让他明白她是无害的。但想来他的神经质是不会理解她的行为,从头到尾自说自话,根本无视她单方面的示好——呃,如果她的不顶嘴便是示好之意的话。
“还不走?你自己退会可是比要我踢出会员名单要有面子得多。”他仿佛也是没有耐心的人,以他平素的做法,看到低于二阶的新人一律直接踢出了事。而今天还有心情给她做选择,已经是个例外,难道她还嫌弃不成。
蜡衣几乎已经在她攥紧的手心崩碎,她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即使是游戏里的陌生玩家,也从来以这样居高临下的口气来对她。自玩游戏以来,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即使今天试图抢装备的两个人也不曾让她这样光火。
忽的,她的唇线上挑,亦不再掩饰自己的态度,“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曾经被小人物搅乱过工会,便到今天还这么草木皆兵。当初你把握不了整个工会的稳定,只晓得从今以后防微杜渐,但要我说,即使你立下这样的规矩,非二阶不收,你的工会还是和原来没有任何两样——”
她说一句,他的眉心便锁一分,刚才平复下来的怒意逐渐又充满了这整个空间。他的眼光如果能化作刀子,怕是她已经死上十回不止。
但她仍然没有停口。
“你以为只收这些知根底的人便可以保了你工会稳定么?哪一天如果真的有需要,也许你的老会员便会背叛你,你没有足够的新力量来巩固工会实力,一旦被背叛,必是以工会解散收场。有这样的将来,你还开什么工会?直接解散了吧,怕受伤的如沐春风会长先生。”
她一字一句,句句戳在他的心口,触在他的伤疤上,由不得他盛怒之下,忘了她只是个一阶的小服侍,生生地以手为刃,向她削去!
避无可避!
仿佛是为了接下他这一掌,握紧的手心忽然迎向他。手与手相击的瞬间,她几乎觉得自己左半边的身体都要麻痹。
蜡衣飘落在地上,粉碎。
那枚毒药亦已经在两人的手心熔化,各自渗入身体,连个痕迹都不见。
“哎呀,春春春春春春春春春风——你怎么跟小葭葭打起来了。”百步穿杨几乎是哭着扑进屋里,一见室内剑拔弩张的情势,郁闷得几乎呕血。刚才才听到葭葭说要隐身,他还放下心来。一转眼,就听胭脂说春风回来了,在检视领域。他便心觉不妙,立马过来想带葭葭出去避开,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如沐春风的脸色铁青,斗篷下的手掌仍在微微颤抖。自开工会以来,就连那次动乱之后,会员都没有在他面前如此说过他。即使他默认禁止加入二阶以下的人,也不曾有人出来反对过他的意见。但今天,却被一个新入会的小丫头道破了他心内的恐惧。并且如此地不留情面。
尽管,理智告诉他,她说得对,她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彻;但他仍然无法委下身段来接受被一个新人指责。
出手的瞬间,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但他自己的速度,自己都无法控制,并且她还站在这么近的地方。
只能看着她生生受下这一掌,接掌的瞬间尽管他不顾心脉损伤的反噬收回气力,但仍然看到她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他的掌心麻木,冰凉的,有些颤抖,因为心虚,或者因为气愤?他无法分清自己的情绪。
百步穿杨的出现,无疑是缓和了气氛。
他僵硬的形体终于略略放松,思及自己对一个新人动手,未免理亏,声音也略略缓和下来,“穿杨,你帮她看一下伤势。其他事,等飘逸回来再说。”
百步穿杨闻言大喜,春风的口气已经很明显,虽然葭葭受了伤,但毕竟是可以留下来了。伤势无论如何,只要有胭脂治愈,必定能痊愈;而留下的机会却是难得的。
他连忙点头,伸手去扶葭葭,并且使眼色,希望她能稍微见着形势弯一下腰。
但手触及她纤弱的胳膊时,却被缓慢而坚定地推开了。
他讶然,看向她的眼。
苍白得血色尽失的脸,只有一双黑眸灼灼生光,颜色鲜明得好像是炭笔画上去的一样,却又让人不敢直视。
“不必了。既然会长动怒,我也不必待飘逸回来再处理这件事情。”她勉力答着,只觉得五脏六腑缠搅得难受。明明游戏里的设定,是将伤害降至最低,甚至还不会有伤害的感觉。可她确实感觉到痛苦。足见他的功力有多么强大。
系统提示:你确定退出“谁与争锋”工会?
是。
“葭葭,你这是何必呢。都是误会误会啊,等飘逸回来了,一切都好说啊。”百步穿杨急急劝解,拼命地发出邀请入会的申请。这丫头倔得太厉害了。明明有个机会,明明春风难得的口软,她还不把握机会留下。
“承蒙你的照顾,穿杨。”她拒绝掉所有的邀请,笑了笑,并不知道自己那苍白的笑脸看在别人眼里是如何让人心疼,“但我觉得,我确实不适合在这个工会。也许我永远不会升上二阶职业,但我也不必需要别人因为愧疚而给的施舍。”
她停了停,挺直了脊梁正视如沐春风,“您给的这一掌,我会记得。我也相信,你不会忘的。”说着,竟是颇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这一瞬间也忘了身体有怎样的痛苦。
她的毒,已经渗入他的身体;别人欠她的,她从来不会忘了还。她或许现在很弱,但毕竟她还是有能力保护着自己。
安抚着怀里因为她受伤而不安扭动的喵喵,她回给如沐春风一记轻蔑的笑,缓缓踏出他的领地。
“会长,葭葭她确实是飘逸加进来的。她也不是什么奸细——”百步穿杨的解释被他扬手制止。
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安静得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沐春风的眉眼间俱是疲惫之意。
“她已经都说明白了。并没有什么误会,只是……”只是他一时的心气过盛,听不进她尖锐言语里的真实。所以,恼羞成怒。
但他说不出口,他没有气度,也没有勇气去直视那段混乱过往,所以也不想让别人提起。他总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不肯给予别人公道。
不管是现实中还是游戏里,他都给不了别人公道。他缺乏这样的勇气。
“等飘逸回来的时候,我会去跟他解释的。”他坐下来,才注意到她的房间里有许多药材余渣与药钵,散乱在地上;桌腿旁边落了一颗淡色的小药丸,他伸出手,拈至眼前细细地看着,透明的蜡衣包裹,里面的药丸仍然是剔透的纯色,这是——
“务必要让飘逸再带她回来。”斩钉截铁的声音。
百步穿杨不明所以,口上称是,并且即时向飘逸公子留言。
纯色的毒药,他是暗杀者,自然是明白它的价值。
她区区一阶职业,竟能制出这种程度的毒药。
若是将来,她成为别的工会的助益。于他,岂不是一大损失。
握紧了手中的那枚药丸,他的耳边,又响起她的话,“你没有足够的新力量来巩固工会实力,一旦被背叛,必是以工会解散收场。”
她说的对,新鲜的血液,必须加入他的工会。他愿意去承认他的失败,可以舍弃他的尊严和威信,只求能够将损失降到最低。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掠身而起。在百步穿杨的诧异中,追向她消失的方向。
——也许,还来不及。
但,只来得及目送。
同样黑色的暗杀者斗篷,绣了象征第一工会的金丝穗边,明亮的胸口刺绣;冷凝的双眸如刀般扫过他不置信的表情,似是带了一分讥诮。那抹单薄的鹅黄色静静沉睡在他怀中,似是已不省人事。
冷风中传来那人清冷的声音,“如沐春风会长,后会有期。”
巨大的龙翼之风扬起,遮去了他的声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骄傲的第一会长,带着本来属于他的人,径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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