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府,贵妃母族。
心中的猜测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在这一刻——
成真。
竟然是她。
她就是贵妃侄女。
当年在东宫选妃宴上被他拒过的人。
他看着沈骊珠——
明明她离自己只有一臂的距离,看似唾手可及,可是她站在那里,珍珠淡白的衣裙在夜色里似披上一捧薄薄的月光,裙摆被夏夜的风吹漾起浅浅的弧度,整个人都透出不可亲近、遗世独立的冰雪之意。
让李延玺觉得……她离自己那样遥远,此生都难以企及了。
这个认知,令太子胸腔里那颗心脏,刹那间收紧,就像有千丝万缕的丝线紧密裹缠。
此刻,心上没有血液经流。
沈骊珠微微弯腰,挽起方才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那盏灯。
她纤手挽灯,款款转身,就要离开。
在她转身之际,李延玺下意识开口,像是挽留,但他连呼吸都是艰涩的,“阿姮,我……”
沈骊珠停了停。
略微侧首,乌黑鬓发间的明珠步摇在夜色中轻晃了下,明珠的熠熠光泽映照在脸边那道经年不褪的淡色疤痕上。
“殿下,三年前,是您亲口说我不堪为太子妃,永不得参选。”
“这样的话,臣女没有一刻敢忘,也请您记得。”
“三年后救您,非我本意,但若是殿下有一分念及我的救命之情,就请……”
“今日之后,再见只当不识,可以吗?”
再见不识……
原来,在那层虚假粉饰的外衣被撕裂,一切隐藏的真相浮现出来,窥得天光后,她竟然是宁愿跟他再见不识,一分一毫的关系也不愿再沾染上。
李延玺喉咙翻涌起血腥气,却又被他强行压下去,唇色瑰丽至极,隐隐浮起的嘲弄弧度,像极了开到荼靡的花,下一刻就要凄艳的枯萎败去——
“阿姮。”他问,“那夜在药庐你是不是宁可自己……从未救过我?”
沈骊珠没有回头,回答得也没有一丝迟疑。
“是。”
她说出在世上眼里大逆不道之语,也像是一把锋利的刃扎在谁心上,刺得鲜血淋漓。
“我恨不得殿下去死。”
谁知,听到这样的诛心之语,太子却低低笑了起来,嗓音哑得像是暗夜里充满了艳丽血腥的花,似在荒野和危险中疯长,“恨吧。恨也挺好。至少,你对孤还有恨……”
总好过,你真的将我当作了陌生人。
沈骊珠纤细的身影微微一僵,这次她没有再停下,挽着灯走出了暗巷。
就像是走出了三年前那场荒唐又曲折的大梦。
只是,这一次,李延玺被留在了原地。
她走了出来。
而他却像是被独留在了三年前那场梦里。
那道淡色珍珠白的身影融于光暗交界之际,李延玺伸手抓握了下,像是想抓住那道光影,又像是想……抓住她。
可,最终那截墨色鎏金的衣摆,还是颓然的……垂了下来。
-
沈骊珠挽灯走出暗巷,伸手给自己重新戴上面纱。
无人撞见那条偏僻昏暗的巷子里,有今夜有过这样一场争执,长街热闹依旧,明灯繁如星盏,月色溶溶,光转声动,空气里融着红糖、葱油和小馄饨香气。
她从暗处走到光里,整个人像是自深渊重回人间,原本僵硬且冰凉的身体,慢慢地有了温度。
远远的,她看见陆亭遥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在问路人什么。
“阿遥。”沈骊珠叫了一声。
明明声音不大,陆亭遥却似有所感一般,抬眸朝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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