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情之后,我再次提笔开始记录这故事的后序,完全是因为事情有了意想不到的发展,这些发展虽然没有我以前想象的那么惊心动魄,但是它所带来的信息量远远超过我的预计。
我在这件事情之后,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事情的谜题和真相你不用刻意去追寻,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浮现出来。
有一个哲人说过,只有在退潮的时候才能看到有谁没穿底裤。或者我用一个更加贴切的例子来形容,就是当你刻意去寻找一件东西的时候,往往翻遍家的每个角落都找不到;但当你并不是刻意去寻找的时候,它就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有一些谜题就是这个样子。
我在那件事情之后,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同时经历两种状态,一种是极其沮丧,我什么都不想做,就想躺在躺椅上面,回忆着以前的一些片段,然后想着自己当时的选择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结果。想着如果我不是那么纠结,不是那么强迫症,我很可能会一步一步走到另外一种生活当中去,也许会比现在更加惬意。从另外一个层面来讲,不知道一件事情远远要比知道好很多,懂得要比不懂得痛苦很多。
另外一种状态就是我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有些事情再不想做,也必须去做。所以我一直怀着这么矛盾的心态,管理着三叔的铺子。一开始,因为没有潘子,很多事情都只有我一个人,举步维艰。每当我沮丧得想退出的时候,我就想想潘子在临死前给我唱的那首歌。
“小三爷要往前走,小三爷不能往后退。”我没有资格往后退。在这样的生意场上,我所谓的往前走其实只是一些小事情而已。如果在这种事情上我都退缩的话,我真的会对不起很多人。所以我努力着。到了第二个年头的第二个季度,很多事情都被我整理顺遂了。
我发现了一个窍门儿,原来当一件事情你已经做得非常完整的时候,特别是你已经跳过了原始积累阶段发展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事情就变得愈加简单,因为你有机会犯错,你有机会掉头,而你整体的收益情况如果大于你的亏损,你的这个体系就能活下去。而且三叔的很多窍门儿我也慢慢摸到了。
到了第三个季度,我自己慢慢地把一批不太适合我的伙计淘汰,一个一个换上适合我的,虽然说没有三叔那个时候的风生水起,但是盘子的运行还是十分舒畅的。
看着现金流源源不断地流进来,我慢慢地对自己的能力有了一些信心。我发现自己也不像以前想的那么没用--成功原来是有方法的,而且并不困难。
在传统渠道开发完之后,我一边培训,一边做着之后的计划,一边去拜访些故人。最容易拜访的当然是小花他们。小花至今还住在医院里疗养,之前因为颓废我没有太多地关注他的伤势。他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他那边队伍的经历我甚至还一无所知。
秀秀一直在照顾小花,我不去找小花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因为霍老太太的事情对她的刺激太大了。但是经营三叔铺子的时候,我学会了很多可贵的品德,比如说面对痛苦。我知道,时机到来的时候,逃避是最糟糕的解决方法。
痛苦只有散发出来,才能慢慢地减轻,压抑并没有多大作用的,痛苦达到高峰之后自然会走下坡路。
几次拜访之后,秀秀对我的不适应慢慢就消除了。我在北京待了段时间,专门去帮小花去处理些家族的事务。因为在南方依托三叔的关系和势力,我也渐渐有了一些话语权,也让我有更多的资格帮助别人。这些资格其实我并不需要,但是有了之后,似乎也无法舍弃。
一切都理顺之后,我才开始和小花他们讨论之前发生的一切事情。我提到了我在张家古楼里面的一些细节:棺材里面发现的那些藏族的饰品?那两个圆环,还有闷油瓶最后的故事。
小花听了之后很感慨,他似乎对这一切谜团已经有些厌烦了,他对我说他一般都不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对他来说,他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是他不愿意经历的,从小时候接管整个家族,参与斗争,各种各样恶心的事情他都已经经历过了。他已经不会去厌烦某种生活方式了,如今却再有这样的情绪,可见事情的严重程度。
我拿了几件从棺材里拿出来的藏族风格的首饰拿给小花看,有些没带出来的我就用笔画了下来。小花看了之后,对我道:“这些都是藏传佛教体系的饰品,但也只能说明那具棺材的主人似乎对藏族的东西比较有兴趣,并不能说明更多。”
我对他们道:“既然是棺材里的,我觉得,这些陪葬的东西或多或少会有点什么特殊的意义。比如说,如果是小哥的话,他的陪葬品肯定是黑金古刀;如果是阿四的话,或许是铁蛋子。从陪葬品上,我们应该能反推出一些信息。”
小花道:“你是指他会有藏族的血统?”我道:“或者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活动在藏族地区的。”小花叹了一口气,道:“张家的势力非常庞大,他们有时在西藏活动,这也不足为奇。”我道:“我并不是觉得奇怪,我只是觉得这种首饰很常见,尸体既然选择这些陪葬,在经历了这些首饰上面也许会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线索呢。如果你有人懂这些,可以让他们来看看。我们不能放过一切可能有线索的东西。”
小花显然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种预判,也许,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还能保持我这种好奇心,本身就是一种病态。不过他没有阻止我。
我们仔细检查了所有的首饰,这些藏族的饰品个头都非常大,而且做工都非常粗野狂放,其中的细节大部分都是藏族传统的代表吉祥意义的东西。
我们尝试着在这些首饰里找出一些跟普通藏族首饰完全不同的东西。大部分首饰基本上都像是最最普通的那种,但是其中有一点,让我有些在意,在所有的绳穿的珠链当中,都有一颗红色的奇怪珠子镶嵌其中。
我们都知道,大部分的藏族首饰都是用红色天珠、红色玛瑙、红色松香石还有红色的珊瑚制作的,但是这颗,却不是这些材料的任何一种。
我问小花:“能不能找人弄清楚这是什么石头?”解家对于珠宝的鉴赏能力是想当高的,但是显然小花对这方面并不是特别熟悉,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特别恶劣的环境当中,他的主要精力不在学习如何分辨古董,这方面的事情家族中有专门的人负责,所以小花把这些东西递给了秀秀,问秀秀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没有想到秀秀对宝石十分懂行,果然,女人就是完全不一样,她看着那些珠子道:“这颗珠子所用的材料非常罕见,这是一种有机宝石。”
我愣了一下,秀秀就道:“这是一种含有金属成分的混合矿物,这东西在市面上还没有被确定名字,但很多人称之为月光石。”
我听了之后就脑子一炸,我想起了张家古楼的地宫中大量使用了这种石头。
秀秀接着说:“这种石头有很多奇怪的特性,其中有一种特性就是它特别适合微雕。很多人会把特别特别隐秘的信息刻在这上面,因为它本身的韧度使微缩雕刻可以十分清晰。”
我从秀秀手里接过这颗珠子,仔细看了一下,道:“这上面似乎没有什么东西。”
秀秀指着珠子的穿孔处,道:“为了隐藏信息,这个信息会被刻在穿孔处周围。你看,这穿孔处是不是十分粗糙?你现在这样看,好像它只是被磨损了而已,其实上面可能?刻了很多细小的花纹。”
说着,秀秀拿出了她的手机,启动了里面的一个什么应用程序,用镜头对准这颗珠子上的孔,小孔被放大了好几倍,果然能看到小孔周围是一圈非常非常有规则的微雕图形。
是什么呢?我吸了口冷气,仔细去看,一边让秀秀继续放大一些。秀秀摇头:“再放大就需要专业的仪器了,但是我觉得你这样看已经可以看得非常清楚了。这上面雕刻着一只首尾相接的蝎子。”
蝎子!我仔细看秀秀的手机,发现确实如此,真的是一只蝎子!
为什么是只蝎子?如果是一只麒麟我还觉得有理由,但是是一只蝎子,难道小哥是天蝎座的?
确实是的,蝎子在中国古代的传统图案里面有着很多很多隐含意义:蝎子在西藏的文化里面有很多意思,因为在那个高原环境里,藏蝎是一种让人生畏的生物。但是这只蝎子看上去不是藏蝎,更像汉族的图案,这应该是汉族文化和藏族文化融合的结果。
这个图案是我们对于这些首饰研究的全部结果。小花似乎并不意外,我觉得他甚至认为,有这么一个线索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针对这个图案,我先找了几个专家询问,得到了一大堆模棱两可的资料。关于蝎子图案,不是没东西说,而是可说的东西太多了。半夜自己细想之后,发现没有一点是有价值的。
小花说,也许这图案只是一个巧合,尸体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图案的存在。在张家这种有着收藏家习性的家族里,这种事情是很可能发生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应该是一个突破口。为了表示对我的支持,小花找了几个朋友,把这上面的图案完全放大,进行第一轮登报、网络和托朋友的咨询工作。
他开出高价,希望有对这个蝎子图案有任何了解或者是能找到??关信息的人能够来找我们。
这些事情做完以后,剩下的就只有等待。我认为在短期内不会有什么结果,也没抱太大希望,所以先回到杭州,继续处理生意。
时间一天天过去,各种各样的气氛掠过。现在这样的生活虽然有些忙碌,但收入也日渐丰厚,不过之前那种萧索的感觉还是会时不时地涌上心头。
我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自己的铺子里,我的铺子的财政情况是与三叔的铺子分开的,经营状况仍旧惨淡,偶尔还得挪用一些三叔的资金回来救济一下自己的水电费。如果不是我无能的话,我开始怀疑我这个店面是不是风水不好。
坚持要分开账面,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内心还在期望三叔回来。他能否回来,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他回来了,我很乐意把这一切都还给他。
对于我自己,我还是喜欢待在我的铺子里,躺在一张躺椅上面,听听收音机,扇着老蒲扇,琢磨琢磨事情。我觉得只有在这个地方我才是吴邪,而当我走出这间屋子,我就变成另外一个人,这个人的身上有潘子、有三叔、有各种各样的人的影子,他完全不是我。虽然在承载他们灵魂的时候,我能够不去思念他们,不去怀念过去的一些经历,但是我明确地知道,这些灵魂为我带来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
但即使不是想要的,命运里来的,也终究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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